星玄的右脚踝彻底没了凉意，沙地上的银纹也早被海风抹平。他站在祠堂外，手指从怀表表面收回，表盖合拢的轻响像是给刚才那场对峙画了个句号。柯南还站在原地，手里攥着那个发光的试剂瓶，但星玄已经不再回头。
他知道，有些事解释不清，也不必清。
灵汐蹦到他旁边，赤脚踩在温热的沙子上，脚底光晕一闪而过：“刚才那小侦探脑子转得比系统提示还快，啧，看得我都想送他个‘逻辑过载奖杯’了。”
“别闹。”星玄低声说，“他不是敌人，只是太想知道答案。”
“可答案又不是自助餐，想拿就能拿。”灵汐歪头，银发晃了晃，“你看君惠，她以前也觉得真相能烧穿一切，结果呢？烧了自己的家。”
星玄没接话，目光落在祠堂门口。几个村民正围在一起低声讨论，脸上有犹豫，也有挣扎。一位白发长老拄着拐杖，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祖训不能废！儒艮祭典传了三百年，哪能说停就停？”
“可君惠小姐都说那不是神迹了！”一个年轻渔民忍不住反驳，“我们骗了自己一辈子，还差点害死她！”
“那是你们心不诚！”长老一跺拐杖，“昨夜起雾，就是祖先不满的征兆！”
话音刚落，远处海面果然飘来一层薄雾，缓缓漫上岛屿，笼罩了整片海滩。人群顿时骚动起来，有人开始低声念祷词，有人下意识后退。
灵汐眯起眼睛，琉璃色的光在瞳孔里一闪而过：“哟，这雾来得挺会挑时候啊。”
“自然现象。”星玄扫了眼天色，“湿度够，风向对，起雾很正常。”
“可他们不信。”灵汐踮起脚，望向祭台方向，“在他们眼里，这不是气象，是‘警告’。”
星玄轻哼一声：“那就让他们看看，什么叫真正的‘神迹’。”
他迈步往前走，灵汐一蹦一跳地跟上。两人穿过人群，没人阻拦，也没人敢拦。刚才那场关于身份的对峙虽未明说，但某种无形的界限已经划下——这两人不属于这里，却又改变了这里。
君惠正站在更衣室门口，手里攥着那件“人鱼老婆婆”的旧袍。袍子边缘还残留着微弱的鳞光，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她低头看着，像是在和过去的自己对话。
灵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轻轻将一枚书签塞进她掌心。那书签由星辰碎屑缝在旧书页上，嵌着一片人鱼鳞。
“你妈不是死在火里。”灵汐的声音忽然很轻，像在讲睡前故事，“她是活在你记得她的时候。”
君惠指尖一颤。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然后猛地将旧袍扔进旁边的木箱，转身推开了更衣室的门。
几分钟后，她走了出来。
素色和服，发髻简单挽起，脸上没有伪装，也没有恨意。阳光穿过薄雾照在她脸上，她第一次笑着抬头看天：“这才是岛上该有的样子。”
灵汐拍手：“哇哦，从‘怨气人鱼’进化成‘岛民小姐姐’，颜值+100，亲和力拉满！”
星玄嘴角抽了抽：“你能不能别用游戏副本评价现实人物？”
“不能。”灵汐蹦蹦跳跳地往祭台走，“我可是专业氛围组。”
祭典原定在正午举行，如今虽已改了性质，但村民们仍按传统聚集在祭台前。雾气越来越浓，几乎遮住了彼此的脸。长老们脸色发白，有人已经开始磕头。
就在这时，灵汐跃上祭台，星砂斗篷在风中展开，像披着整片夜空。她取出星辰沙漏，手腕一翻，沙漏倒转三秒。
时间微微一滞。
雾气凝住，化作无数悬浮的光点，像是被定格的萤火。
“喂，祖先们。”灵汐奶声奶气地开口，“你们要是真有意见，能不能发个弹幕？打字就行，不用搞这么大阵仗。”
没人笑。
但她也不在意，轻轻哼起一首古老的歌谣。旋律一起，她银发中的世界树叶片微微颤动，那些光点竟随着节奏缓缓流动，最终在空中汇聚成一片星河投影。
画面浮现——
有先民在暴雨中搭起茅屋，有妇人在灶前烤鱼，有老人教孩童辨认潮汐，有渔民合力拉起满网的银鳞……
没有神迹，没有献祭，只有活着的人，努力地活着。
“他们没要你们长生。”灵汐的声音忽然沉了下来，“他们只要你们好好活着。”
人群静了。
那位坚持祭典的长老拄着拐杖，手微微发抖。他抬头看着星河中的画面，忽然认出了其中一个背影——那是他父亲，二十年前死于海难的父亲。
“爸……”他喉咙一哽，拐杖“咚”地一声砸在地上。
星玄站到灵汐身旁，目光扫过人群。他的金瞳在光线下一闪，像是某种无声的确认。
“这才是修正的意义。”他低声说，“不是改命，是还他们选择的权利。”
话音刚落，君惠走上祭台，站到他们中间。她没说话，只是将一束新鲜的海草放在祭台中央——那是岛上母亲们常给孩子编的玩具。
老渔民突然跪下，额头触地：“当年……是我分发的儒艮之箭……我贪图那一筐米，我……”
他话没说完就哭出了声。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越来越多的人跪了下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终于能面对。
君惠走过去，伸手扶起那位老渔民。她的声音很平静：“我母亲烧死那晚，我也恨过你们。但现在，我想记住她教我烤鱼的样子。”
老渔民浑身一震，老泪纵横。
灵汐见状，一把抓出一大把星辰碎屑，往人群里撒。碎屑如雨落下，沾在发丝、衣角、手背上，像被星夜亲吻过。
“今天不是结束。”她蹦到一个小孩肩上，把碎屑贴在他额头上，“是重新开始。”
星玄没再说话。他默默从作战服内袋取出一枚木刻勋章——那是他从另一个世界带回来的游击队纪念章，原本只是随手收藏。此刻，他轻轻别在君惠的衣领上。
君惠低头看了看，笑了：“这算什么？荣誉证书？”
“算交接。”星玄淡淡道，“你的岛，你的祭典，你的选择。”
灵汐忽然跳到他肩上，指着远处：“哎，你看，雾散了！”
果然，不知何时，浓雾已悄然退去。阳光洒满海滩，海面波光粼粼，像是铺了一层碎金。
村民开始自发清理祭台，撤下旧符咒，换上新鲜的花果。有人搬来鼓，有人拿出笛子，音乐声渐渐响起，不再是祭祀的肃穆，而是节庆的欢快。
君惠被一群孩子围住，正笨拙地教他们编海草手环。灵汐混在人群里，一边偷吃供果一边对星玄比口型：“这波，功德+。”
星玄摇头笑了笑，正要说话，忽然察觉到一丝异样。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指尖正微微发烫，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擦过。怀表表面也闪过一道极淡的红光，转瞬即逝。
系统没有提示音。
但星玄知道，这不是错觉。
他抬眼望向海平线，夕阳正缓缓沉入水面，将整片海洋染成橙红色。
就在这时，灵汐忽然停下咀嚼，抬头看向天空。
她银发无风自动，瞳孔深处闪过一丝琉璃色的裂纹。
“星玄。”她轻声说，“你有没有觉得……今天的星星，亮得有点太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