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瑚王庭,死一般的寂静。
莉莉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这里的。
当那堵高耸的水墙轰然倒塌,无尽的海水重新将世界淹没时,她和其他族人一样,贪婪地呼吸着久违的海水,却感受不到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她的脑海里,反复回放着那颠覆认知的一幕幕。
那个黑发的男人,仅仅用一拳,就将她们无敌的女王陛下轰入了海底。
那可是纵横海洋的女王陛下!
那条活了不知多少岁月的远古海蛇,珊瑚王庭的守护神耶梦加得,在他面前就像一条无力反抗的泥鳅,被以最屈辱的方式活活打死,最后连头颅都被炸成了漫天碎肉。
还有那个不知从何而来的,能瞬间抽干方圆数十里大海的恐怖存在……
莉莉丝只觉得浑身发冷,一种从骨髓里渗出的寒意。
不久之前,她甚至还认为那个男人只是个没有丝毫魔力的废物,不足为惧。
甚至……还想着将其暗杀……
这个念头现在回想起来,是多么的可笑和无知。
莉莉丝拖着沉重的身体,游回了那座由巨型白蝶贝构筑的精致小屋。
这是她和妹妹莉莉娅的家。
可一看到这熟悉的,曾让她无比安心的家,莉莉丝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她瘫坐在柔软的海藻床上,紫色的眼眸里一片空洞。
耶梦加得死了。
女王陛下被俘虏了。
冰鳍氏族,失去了最强大的庇护。
她甚至能想象得到,用不了多久,那些盘踞在深海海沟里的怪物就会再次涌来。
上一次有女王和耶梦加得镇着,它们暂时退却了,可现在呢?
到了那时,她们又该怎么办呢?
莉莉丝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她蜷缩起身子,将脸埋进了膝盖里,肩膀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一只温暖柔软的手,轻轻地搭在了她的后背上。
莉莉丝猛地抬头,看到了妹妹莉莉娅那张写满担忧的脸。
莉莉娅不知何时已经醒了,粉色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肩上,那双同样是粉色的眼眸里倒映着姐姐失魂落魄的模样。
“姐姐,你……你怎么了?”
看到妹妹,莉莉丝心中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弦,终于断了。
莉莉丝一把将妹妹莉莉娅紧紧抱住,头颅深深埋进她瘦弱的肩膀。
她像一个迷路后终于找到依靠的孩子,浑身都在发抖。
那些强撑的骄傲、刻入骨血的冰冷,在此刻尽数崩塌,只剩下压抑不住的恐惧和茫然。
“姐姐……”
莉莉娅有些不知所措。
她从未见过姐姐这般脆弱的模样,只能笨拙地学着记忆中姐姐安慰自己的样子,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发生什么事了?女王陛下呢?”
提到女王,莉莉丝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她缓缓抬起头,断断续续地,将那场如同噩梦般的“谈判”说了出来。
“那个男人……他本来想跟我们谈。”
“可女王陛下……拒绝了。”
她的话语毫无逻辑,颠三倒四,但莉莉娅听懂了。
从那个男人匪夷所思的一拳,到守护神耶梦加得的偷袭与惨死。
从那个银发精灵身后展开的,圣洁而恐怖的六翼,到那抽干整片大海,连神明都无法做到的伟力。
“一切……都没了。”
莉莉丝的声音轻得像要碎掉,“耶梦加得死了,头被炸成了碎片……女王陛下也被他带走了。”
“他给我们开了一个条件,一个……不可能完成的条件。”
莉莉娅屏住了呼吸。
“一万颗,”莉莉丝的声音开始颤抖,“一万颗直径过寸的黑珍珠,还有十吨最顶级的深海红珊瑚,必须在三个月内送到他的港口。”
这简直是空想!要知道就算是女王陛下宝库里的私藏,也不过百颗啊!!!
别说三个月,就算给珊瑚王庭三百年,也未必能凑齐这笔庞大的财富!
“如果我们交不出来……”
莉莉丝的嘴唇失去了所有血色,她看着妹妹,眼中是无尽的绝望,“那个男人说,他会把女王陛下的皮肉……一片一片刮下来……做成灯油……”
莉莉娅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那个在所有族人心中如神明般强大,如同母亲一样庇护着她们的女王陛下,竟然会……
她不敢想下去。
“姐姐……那我们还能再和他谈谈吗?”
莉莉娅看着姐姐那张被绝望彻底占据的脸,心里也乱成了一团麻。
“谈?还怎么谈?他给过机会,却被我们自己亲手放弃了。”
莉莉丝长叹了口气,眼神里满是绝望:“当我们输掉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没有和他谈话的资格了。
更何况,一旦我们出现在浅海他就会立刻要了女王陛下的命,还怎么和他谈?”
听到这些,莉莉娅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每一次跳动都带着刺骨的疼痛。
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姐姐,只能伸出双臂更紧地抱住她,用自己的体温给她一丝无声的倚靠。
过了许久,莉莉丝的情绪才稍稍平复下来。
“对不起,莉莉娅,让你担心了。”
她推开妹妹,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没事,我可是冰鳍氏族的守卫,不能这么轻易倒下。”
“姐姐……”
“你好好休息,我去……我去和其他族人商量一下对策。”
莉莉丝站起身,深紫色的鱼尾无力地摆动了一下,朝着门外游去。
看着姐姐那故作坚强的背影,莉莉娅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
她知道,姐姐只是不想让自己担心。
但这件事,她或许……能帮上一点忙。
虽然可能性几乎没有,但再也没有比这更糟糕的局面了,再不试试怎么行呢?
莉莉娅在贝壳小屋里等了一会儿,然后才轻手轻脚地游了出去。
她没有去珊瑚王庭的中心,而是朝着相反的方向,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所有巡逻的族人。
确认身后再没有任何视线后,她摆动鱼尾,速度猛然加快,笔直地朝着一个方向疾速游去。
那是一座很小很小的小岛,露出海面的面积,大概也就十几平方米。
在浩瀚的阿戈尔海域,它就像一颗不起眼的沙砾,根本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这座光秃秃的礁石小岛上,竟然躺着一个男人。
他浑身湿透,穿着一身破旧的油布衣,一条腿用简陋的木板和布条固定着,显然是骨折了。
而在他的左肩和胸口处都绑着布条,布条下还渗着血迹,显然伤得不轻。
男人此刻正靠坐在一块礁石旁,正费力地用一截锋利的贝壳,刮着一条海鱼的鱼鳞。
礁石的凹坑里还残留着一点雨水,这是他最宝贵的淡水资源。
似乎是察觉到了附近海面的涟漪,男人猛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警觉地撑起身体环顾着四周。
直到一个粉色的小脑袋,突然从他面前的海里钻了出来。
湿漉漉的粉色长发贴在胸前,水珠顺着白皙的皮肤滑落,一双同样是粉色的眼眸正注视着眼前的男人。
“艾登,我来啦!”
莉莉娅甩了甩头发,水珠溅了艾登一脸,“你的伤好点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