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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 每年夏至,村里都要给河神献祭一名少女。

> 巫师说,剥下的皮若呈血色蝉翼状,河神才会息怒。

> 今年轮到我被绑上祭坛,母亲哭着把药汁涂满我全身。

> 巫师剥皮时惊叫:“血蝉衣!十年未见的血蝉衣!”

> 母亲突然挣脱人群冲上来抱住血蝉衣:“傻孩子,娘给你涂的是假死药。”

> 她转向巫师冷笑:“你亲手剥下的,是你女儿换皮失败的蝉衣。”

> 血蝉衣突然收缩,将巫师紧紧包裹。

> 我变成血蝉停在祠堂梁上,看着供台上母亲的牌位。

> 今年夏至,巫师儿子跪在供桌前。

> 我的翅膀,又开始发痒了。

正文

七月十五,暑气像一条滚烫的湿布巾,死死捂在槐树村口。空气沉甸甸的,吸进肺里都带着河底淤泥的腥气。我被麻三爷那铁钳般的手死死按在祭坛冰冷的石面上,脸颊紧贴着粗粝的石纹,一股浓烈的、难以言喻的味道钻进我的鼻孔——是晒干的血,混合着陈年草药和泥土腐败的气息。这就是血蝉衣的味道,村里人闻风丧胆、又年复一年渴望闻到的味道。十年了,整整十年,槐树村再没出过一件“血蝉衣”。

祭坛下方,黑压压一片人影。火把噼啪作响,昏黄跳跃的光映在一张张沉默而麻木的脸上,只偶尔闪过一点压抑的兴奋。他们目光的焦点,是祭坛,是我,也是祭坛中央那尊木雕的河神像。河神的脸被烟火熏得黢黑,咧着嘴,似笑非笑,空洞的眼睛仿佛正穿透黑暗,直勾勾地盯着我裸露的脖颈。我甚至能想象出那木雕眼珠后面,流淌着怎样贪婪、粘稠的渴望。

十年前,也是这样一个闷得喘不过气的夏夜。村东头最水灵的柳儿姐被抬上这冰冷的石台。麻三爷的刀,快得只让人看到一道惨白的冷光。当那张完整的、薄如蝉翼的人皮被从柳儿姐身上揭下,在火把下竟真的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透明血红色,脉络清晰,宛如活物振翅欲飞。那一刻,死寂的人群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麻三爷高举着那件妖异的“血蝉衣”,声音尖利得能刺破夜空:“成了!河神老爷收下啦!咱村有救啦!” 那一年,暴雨骤歇,河水平息,瘟疫无踪。柳儿姐的名字连同她那张皮,成了槐树村活下去的秘钥,也成了悬在每个待嫁少女头顶的、滴血的铡刀。此后九年,祭品不断,可剥下的皮,要么破碎,要么灰暗,再不见那惊心动魄的血蝉之形。河神似乎愈发暴躁,洪水、旱灾、莫名的热病……村子在看不见的诅咒里一年年衰败下去。直到今年,抽签的木筹,冰冷地指向了我,阿蝉。

“时辰到——!” 麻三爷那拖长了调子的嘶哑嗓音,像生锈的铁片刮过石板,猛地刺破了凝滞的空气。人群里一阵压抑的骚动,如同被惊扰的蚁穴。两个粗壮的村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抬一捆待宰的牲口,将我从冰冷的石面上架了起来,粗暴地拖向祭坛正中央。粗糙的麻绳带着倒刺,勒进我手腕的皮肉里,火辣辣地疼,但这疼,远不及心底那片冰封的绝望。我的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头缝隙,死死盯在人群最前面那个不断挣扎、却被几个妇人死死拽住的身影上。

是我娘。她单薄得像秋风里最后一片枯叶,头发散乱,脸上糊满了泪水与尘土。她徒劳地向前伸着手,十指痉挛般地抓挠着空气,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野兽般的呜咽,每一次挣扎都被那些妇人的手更用力地按回去。她的眼睛,那双总是盛着温柔和疲惫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破碎的光,像被打烂的镜子,绝望地映着祭坛上刀锋的冷光和我惨白的脸。她张着嘴,无声地嘶喊着我的小名:“阿蝉!阿蝉啊——!”

麻三爷对我的挣扎视若无睹,他枯瘦如鹰爪的手指探入一个黑沉沉的陶罐,再抽出来时,指尖已蘸满了浓稠、粘腻的暗绿色药汁。那药汁散发着一股难以形容的腥甜,混杂着腐败草木和某种活物的腥气,令人作呕。

“莫怕,丫头,”他的声音贴着我的耳朵滑过,冰冷粘腻如同毒蛇,“涂了这‘引路汤’,魂儿走得快,不遭罪。” 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药汁,开始涂抹我的额头、脸颊、脖颈……所过之处,皮肤先是传来一阵诡异的灼烧感,紧接着便是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冷,仿佛无数细小的冰针扎了进去,疯狂地吮吸着血液里的暖意。我的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打颤,视线也开始模糊摇晃,祭坛下晃动的人脸和跳跃的火光搅成一团混沌的色块。

就在我意识即将被那阴冷彻底吞噬的瞬间,一道熟悉的身影猛地撞开了拦阻的妇人,像一股不顾一切的狂风扑到了祭坛边!是娘!她手里紧紧攥着一个不起眼的土黄色小陶瓶,瓶颈已被她手心滚烫的温度捂得发亮。

“阿蝉!别怕!娘在这儿!”她声音嘶哑得几乎撕裂,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她根本不管麻三爷阴沉得能滴下水来的脸色和村民惊愕的抽气声,颤抖的手指拔开瓶塞,一股清苦微涩、截然不同的药草气息瞬间冲淡了“引路汤”的腥甜。娘几乎是扑在我身上,将瓶中无色无味的药液,不管不顾地、胡乱地涂抹在我裸露的皮肤上——手臂、肩膀、脸颊……那药液带着娘手掌的余温,触碰到被“引路汤”冻僵的皮肤,竟奇异地中和了那股阴寒,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流。

“贱妇!你做什么!”麻三爷终于暴怒,枯瘦的手带着一股腥风狠狠抓向娘的肩膀,指甲几乎要嵌进她的皮肉里。几个村汉立刻上前,粗暴地将娘从祭坛边拖开。她像一片被撕碎的落叶,摔倒在泥地上,溅起一片尘土。她抬起头,脸上沾着泥污和泪痕,嘴角甚至被磕破了,渗出血丝,但那双眼睛,却死死地、燃烧着某种近乎疯狂的光芒,穿透混乱的人群,牢牢钉在我身上。那目光烫得我浑身一颤。

“滚开!别误了时辰!”麻三爷一脚踢开娘挣扎着还想伸过来的手,粗暴地将我重新按倒在冰冷的祭坛中心。他俯下身,那双浑浊的老眼凑近我的脸,仔细审视着娘涂抹过的地方,鼻翼翕动,似乎在嗅闻残留的气味。片刻,他直起身,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随即又被阴冷的权威覆盖。“哼,妇人之仁!涂什么都没用!河神老爷点名要的祭品,阎王也留不住!” 他不再看我娘,高高举起那把磨得雪亮、弯如弦月的剥皮刀。刀身在火把下反射出刺目的、令人晕眩的冷光。

冰冷的刀尖,带着一种非人的精确,轻轻点在我左侧锁骨下方。没有犹豫,只有一种处理牲口般的漠然。那一点冰凉的触感,瞬间引爆了所有神经末梢的恐惧,我全身的肌肉绷紧到极限,喉咙里却像被死死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刀尖无声地向下划去,沿着皮肤的纹理,切开一道细细的红线。

痛!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凌驾于所有认知之上的剧痛!仿佛灵魂被这冰冷的金属硬生生地从肉体上撕扯剥离!每一寸肌肤的断裂,都伴随着神经末梢发出无声的、撕心裂肺的尖啸!我的身体在麻三爷手下剧烈地抽搐、痉挛,像一条被钉死在案板上的鱼,每一次挣扎都带来更深的切割。冷汗瞬间浸透全身,又被那无处不在的阴冷冻结。眼前阵阵发黑,祭坛、火把、人群……一切都扭曲旋转,模糊成一片猩红的漩涡。耳畔嗡嗡作响,麻三爷粗重的喘息,人群压抑的、带着期待的抽气声,还有远处我娘那撕心裂肺、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哭嚎……所有的声音都扭曲变形,拉长,最后只剩下一种单调的、令人窒息的、皮肤被缓缓剥离的“嗤啦”声,像钝刀子反复割着耳膜。

意识在无边的剧痛和冰冷的绝望中沉浮、碎裂。就在我以为自己即将彻底沉入黑暗深渊时,麻三爷的动作,猛地停住了。

他那双枯槁、沾满我鲜血的手,正捏着我肩头刚刚被剥离掀开一小片的人皮边缘。时间仿佛凝固了。祭坛上下,死一般的寂静,连火把燃烧的噼啪声都消失了。所有人,包括那些死死按住我娘的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目光死死地聚焦在麻三爷的手上。

他浑浊的眼睛瞪得极大,眼珠几乎要凸出眼眶,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一种……近乎狂热的震动!他捏着那片人皮的手指,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血……血蝉衣!” 他猛地爆发出一声变了调的、尖利刺耳的嘶喊,那声音像夜枭的啼鸣,瞬间划破了死寂,狠狠扎进每个人的耳膜,“十年!整整十年了啊!血蝉衣!成了!真的成了!河神老爷……显灵啦——!”

他的狂喜如同瘟疫般瞬间席卷了下方的人群。短暂的死寂后,巨大的、近乎癫狂的欢呼声猛地炸响!如同积蓄已久的山洪冲破堤坝,震得祭坛都在微微发颤。“血蝉衣!是血蝉衣!” “河神老爷息怒了!有救了!村子有救了!” 一张张麻木的脸瞬间被狂喜扭曲,火光映照下,如同群魔乱舞。

麻三爷像是被这巨大的“神迹”彻底点燃,他枯瘦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剥皮的动作陡然加快,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狂热!刀光翻飞,嗤啦声不绝于耳。在那非人的剧痛和下方疯狂的喧嚣中,我残存的意识捕捉到一个极其诡异的感知——那被剥离开的皮肤,似乎……异常的轻,异常的薄?仿佛真的只剩下一层空壳,与血肉的粘连脆弱得超乎想象。这感觉荒谬绝伦,却又如此清晰,像一丝冰冷的电流窜过濒死的神经。

终于,最后一点粘连被割断。麻三爷发出一声极度亢奋的喘息,双手颤抖着,将那件“血蝉衣”猛地从我身上完全揭起,高高地举过头顶,如同展示无上的圣物!

火把的光,毫无保留地穿透了那被高举的东西。

时间,在那一刻被彻底冻结了。

那确实是一张人皮。但它薄得不可思议,近乎透明,在摇曳的火光下,呈现出一种惊心动魄、妖异无比的血红色!更令人头皮炸裂的是,那血色的薄皮上,竟然清晰地浮现着无数细密、繁复、如同活物脉络般的纹路!它微微地、无风自动,边缘轻轻颤抖,像极了夏日里沾着露水、即将振翅而飞的巨大蝉翼!那是一种超越了死亡和恐怖的妖异之美,带着浓烈的血腥与不祥,悬停在祭坛之上。

“血蝉衣!真正的血蝉衣啊!” 麻三爷的声音因狂喜而扭曲变形,他高举着那妖异的薄皮,浑浊的老泪竟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流下。

就在这万众瞩目、群情鼎沸的顶点,就在麻三爷沉浸于“神迹”的狂喜之中时,祭坛下,那个一直蜷缩在泥地里的身影,猛地爆发出山崩海啸般的力量!

“我的儿——!”一声凄厉到撕裂夜空的哭嚎,盖过了所有的喧嚣!我娘,那个刚刚还像破布一样被丢弃在泥泞里的女人,此刻如同挣脱了所有束缚的复仇厉鬼,双眼赤红,状若疯魔!她撞翻了阻拦的妇人,连滚带爬,带着一身污泥和决绝,不顾一切地扑上冰冷的祭坛!她的动作快得不可思议,目标不是麻三爷,不是任何人,而是麻三爷手中那件高高举起的、血红色的“蝉衣”!

在麻三爷惊愕的目光和下方骤然凝固的欢呼声中,娘像护住世上最珍贵的宝物,用尽全身力气,将那片轻飘飘、血淋淋的“蝉衣”死死地、紧紧地搂在了怀里!她的脸埋在那片血色里,身体剧烈地颤抖,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瞬间浸湿了那冰冷的薄皮。

“阿蝉……我的傻孩子……” 她抬起泪痕狼藉、却燃烧着骇人火焰的脸,猛地转向近在咫尺、还沉浸在狂喜与惊愕中的麻三爷。那眼神,淬了毒,凝了冰,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疯狂和刻骨的嘲弄,死死钉在他脸上。

“蠢货!” 娘的声音嘶哑,却像淬了寒冰的刀子,每一个字都清晰地割开凝固的空气,狠狠扎进麻三爷和所有村民的耳朵里,“你以为你剥下的是谁?!你以为那引路汤真能引出河神要的魂儿?!那是我给她涂的‘蛰龙根’!是假死药!是保命的药!”

她抱着怀里的血蝉衣,如同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又像举着最致命的武器,朝着脸色骤然剧变的麻三爷,发出了一声尖利到极点的冷笑:

“睁大你的狗眼看看!你亲手剥下来的,是你那宝贝女儿小月身上换皮失败、早就僵死的蝉衣!是你藏在后院地窖里,用活人心头血养着、想给自己续命的那个怪物蜕下的死皮!你以为那丫头真能成‘蝉仙’?呸!她早就是个被你养废了的空壳!她的皮,只配给你自己裹尸!”

死寂。绝对的死寂。

比刚才欢呼爆发前更沉重、更令人窒息的死寂,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淹没了整个祭坛和下方黑压压的人群。所有的表情凝固在脸上,狂喜、麻木、惊愕……统统僵死。火把的光跳跃着,映着一张张惨无人色的脸,仿佛一群骤然暴露在阳光下的泥塑木偶。连风都停了,只有我娘那尖利怨毒的声音,在凝固的空气中嗡嗡回荡。

麻三爷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惨白如他身上那件肮脏的法袍。他高举着的手还僵在半空,维持着展示“圣物”的姿态,但枯瘦的手指却开始剧烈地、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那双浑浊的老眼,死死地、难以置信地瞪着我娘,又猛地转向她怀里那片微微颤动的血蝉衣,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惊骇、疑惑,最终被一种灭顶的、深渊般的恐惧彻底吞噬。

“不……不可能……” 他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如同漏风风箱般的声音,身体摇摇欲坠,“你……你怎么会知道地窖……小月她……”

“我怎么知道?”娘抱着血蝉衣,一步步逼近他,脸上的泪痕未干,笑容却扭曲得如同厉鬼,“为了等这一天,我忍了多少年?看了你多少年?!你以为你做得天衣无缝?你以为你婆娘当年真是难产死的?麻三!你的报应……到了!”

就在“到了”两个字脱口而出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片一直被娘紧紧抱在怀里的、轻飘飘的血色蝉衣,毫无征兆地猛地一颤!仿佛被注入了无形的生命,它瞬间从娘的双臂间挣脱出来,像一片被狂风卷起的巨大血色落叶,带着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闪电般扑向近在咫尺、已然魂飞魄散的麻三爷

“啊——!” 麻三爷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整个人就被那片妖异的血红色彻底包裹!

那薄如蝉翼的血色人皮,此刻展现出超乎想象的韧性与力量。它如同活物的巨口,又像急速收缩的蛛网,瞬间紧紧贴合上麻三爷的每一寸皮肤,每一个轮廓!紧紧地、死死地包裹!严丝合缝!

麻三爷像一截被骤然投入滚油的木头,在原地疯狂地扭动、抽搐!他被包裹在血蝉衣下的身体剧烈地挣扎着,双手拼命撕扯着脸上、脖子上的薄皮,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窒息声。但那血色的薄皮仿佛与他自身的皮肤融为了一体,无论他怎么撕扯,都纹丝不动,反而越收越紧!透过那层半透明的血膜,能清晰地看到他因极度痛苦和缺氧而扭曲变形的五官,眼球可怕地凸出,布满血丝,死死地瞪着虚空。

祭坛下的人群彻底炸开了锅!惊骇欲绝的尖叫、歇斯底里的哭喊、无意义的嘶吼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片混乱的声浪。有人吓得瘫软在地,屎尿齐流;有人抱头鼠窜,像没头的苍蝇;更多的人则像被钉在原地,惊恐万状地看着祭坛上那正在上演的、活生生的人间地狱!

娘抱着血蝉衣冲上祭坛时,那动作带起的风,似乎也拂过了我残存的躯壳。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如同冰水漫过焦炭,瞬间席卷了我。剥皮带来的灭顶剧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空”。仿佛身体里所有的沉重、所有的束缚、所有属于“人”的牵绊,都被那剥皮刀一并剜去了。祭坛上发生的疯狂对话——娘的控诉、麻三爷的惊骇、血蝉衣的反噬……所有的声音都变得异常清晰,却又异常遥远,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琉璃。我能“看”到娘死死抱着那片血衣,能看到麻三爷被那妖异的血膜包裹、挣扎,能看到下方人群的崩溃……但这一切,都再无法在我心中掀起一丝波澜。没有愤怒,没有悲伤,甚至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冰冷和……一种新生的、带着血腥味的轻盈?

意识,或者说某种脱离了躯壳的感知,在缓缓上浮。掠过娘泪痕遍布却燃烧着复仇火焰的脸,掠过祭坛中央那尊木然狞笑的河神像,掠过下方混乱如蚁穴的人群,最终,停留在了祠堂那高高挑起的、被烟火熏得黝黑的房梁上。

那感觉……很奇妙。像是挣脱了千钧重负,第一次真正地“呼吸”。视野变得无比开阔,下方的一切都缩小了,变得渺小而清晰。我能看到每一张惊骇欲绝的脸上的毛孔,看到火把跳跃火焰中细微的尘埃。身体?不,那不再是身体了。是一种更轻灵、更坚韧的存在。我能清晰地感知到覆盖在“表面”的那层东西——冰冷、光滑、带着金属般的质感,边缘薄得像最锋利的刀锋,上面布满了繁复而玄奥的纹路。是翅膀吗?我下意识地动了动。一阵极其轻微的、高频的嗡鸣声响起,空气在“身侧”被切开,气流拂过那布满纹路的“表面”,带来一种全新的、冰冷的触感。

祭坛上,麻三爷的挣扎已经微弱下去。那层紧裹的血蝉衣将他勒成了一个扭曲怪诞的茧,只有偶尔一下轻微的抽搐,证明着里面还有一丝残存的生命。娘抱着那片血蝉衣跌坐在祭坛冰冷的石面上,背对着麻三爷那恐怖的人形茧。她低着头,肩膀无声地耸动着,滚烫的泪水大颗大颗地砸在怀中那片血色的薄皮上,洇开深色的印记。她不再看那挣扎的茧一眼,仿佛那只是一块肮脏的破布。她的全部世界,只剩下怀里这片轻飘飘、却承载了她所有希望和绝望的东西。

“阿蝉……” 她嘶哑地、一遍遍地念着,声音轻得像叹息,又重得像锤击。她颤抖的手指,一遍遍抚摸着那片蝉衣,动作轻柔得如同抚摸婴儿的脸颊。

时间,在混乱和死寂的交织中流逝。祭坛下的人群在最初的极度恐慌后,终于被几个族老强压着,没有彻底溃散。他们远远地围着,眼神复杂地看着祭坛上诡异的景象:一个裹着人皮的茧在垂死抽搐,一个疯妇抱着一片血皮喃喃自语。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炷香,也许是一个时辰。娘怀抱着那片血蝉衣,慢慢地、慢慢地站了起来。她的动作很僵硬,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她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怀中那片血色,眼神里是无尽的眷恋、痛苦,还有一种终于解脱的平静。然后,她抬起头,目光穿透混乱的人群,遥遥地、精准地望向了祠堂的方向,望向了那高高房梁的阴影——那正是我意识感知所停留的地方。

她的嘴唇,极其轻微地动了动。没有声音发出,但我“听”到了,无比清晰地“听”到了那无声的两个字:“活着。”

下一刻,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娘抱着那片血蝉衣,踉跄着,却无比坚定地,一步一步走向祭坛边缘。那里,是奔流不息、在夜色中泛着幽暗冷光的槐树河。

“拦住她!” 一个族老嘶声喊道。

但晚了。

娘最后回望了一眼祠堂的方向,脸上露出一丝奇异而平静的笑容。然后,她抱着那片血蝉衣,如同抱着熟睡的孩子,纵身一跃!

“噗通!”沉闷的落水声在死寂的夜里格外清晰。幽暗的河面上只溅起一簇小小的水花,随即就被翻滚的浊浪瞬间吞没,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几圈涟漪,无声地扩散开去,很快也归于平静。

祭坛上下,一片死寂。连麻三爷那扭曲的茧,也彻底不动了。

槐树村在那血腥一夜后,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洪水退了,瘟疫没有再起,连燥热的天气都温和了许多。仿佛那件迟到了十年的“血蝉衣”,最终还是“应验”了。只是村人绝口不提祭坛上发生的事,麻三爷和他女儿小月的消失,以及我娘的投河,被含糊地归咎于“河神的旨意”和“意外”。他们重新选了个巫师,一个沉默寡言的外乡人,每年夏至的仪式照旧举行,只是再无人提起“血蝉衣”三字,祭品也换成了牛羊三牲。祠堂被打扫干净,香火重新续上。只是在那高高供台最不起眼的角落,多了一个小小的、崭新的牌位,上面刻着两个简单的字:素娥。那是我娘的名字。

我的感知,或者说我的“存在”,便栖息在这祠堂最高的横梁之上。黑暗和尘埃是我最熟悉的伙伴。下方供台上微弱的香火气息,檀香混合着劣质蜡烛燃烧的味道,日复一日地飘上来。我能清晰地“看”到那个牌位,小小的,沉默地立在那里,前面永远只有最寒酸的一小撮香灰。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有香烛燃尽又续上,昭示着日月的轮转。那层覆盖着我的、冰冷光滑的“外壳”,那布满玄奥纹路的“翅膀”,成了我新的身体。一种冰冷的、属于异类的知觉在这躯壳中流动。大部分时候,它沉寂着,如同冬眠。只有偶尔,当穿堂风吹过梁间,拂过那布满纹路的翼膜边缘时,才会引发一阵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高频震颤,发出只有我自己能感知到的、如金箔摩擦般的嗡鸣。

又是一年夏至。空气里熟悉的闷热和潮湿卷土重来,带着河底淤泥的腥气。祠堂里比往日更早地点起了更多的蜡烛和线香,烟雾缭绕,光线昏黄摇曳。沉重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然后,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了。

一个人影,拖着长长的、畏缩的影子,慢慢地挪了进来。

是个少年。身形单薄,穿着不合身的粗布孝服,洗得发白。他低着头,肩膀微微缩着,手里紧紧攥着一把刚点燃的线香。火光映亮了他小半张脸——那眉眼轮廓,竟与记忆中麻三爷那张枯槁的脸,有五六分相似!只是更年轻,更青涩,带着一种尚未长开的怯懦和无法掩饰的惊惶。是麻三爷的儿子。村里人都叫他栓柱。以前总跟在麻三爷身后,像条沉默的影子,眼神躲闪,从不敢与人对视。如今,这条影子被独自抛在了这空荡荡的祠堂里。

他走到供台前,脚步虚浮。目光先是飞快地扫过正中河神那狰狞的木雕,带着本能的畏惧。然后,他的视线才迟疑地、一点点地移向角落。当看到那个刻着“素娥”二字的小小牌位时,他的身体明显瑟缩了一下,脸色在烛光下显得更加苍白。他犹豫了很久,嘴唇翕动着,似乎在无声地念着什么,最终才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慢慢地、极其僵硬地跪了下去。

蒲团很薄,膝盖砸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他伏下身,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地面,整个身体蜷缩成一团,微微地发着抖。他维持着这个最卑微、最虔诚的姿势,很久都没有动。只有那紧紧攥着香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暴露着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祠堂里异常安静。只有蜡烛燃烧时偶尔发出的细微哔剥声,还有少年极力压抑、却依旧泄露出的、极其细微的抽泣声。那声音沉闷地透出来,像受伤幼兽的呜咽,在空旷寂静的祠堂里弥漫开一股浓重的恐惧和哀伤。

我栖息在最高的梁木之上,冰冷的复眼“注视”着下方那个蜷缩在供台前、如同祭品般瑟瑟发抖的少年身影。

就在这时,一种极其细微、却又无比清晰的麻痒感,毫无征兆地、如同电流般窜过我那冰冷光滑的翼膜边缘。那感觉如此陌生,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熟悉感,仿佛沉睡了许久的本能被什么东西猛地唤醒。它从翼尖最薄的地方开始滋生,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在轻轻搔刮,又像有某种滚烫的液体即将破开那层坚韧的外壳,喷涌而出!

我的意识,那长久以来如同冰封死水般的意识,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了这来自躯壳的异动。它并非痛苦,而是一种……冰冷的、带着铁锈血腥味的渴望?一种源于这异类身躯最深处的、狩猎的悸动?

嗡……

一声极其微弱、凡人绝不可能听见的高频振鸣,在我翼下的空间中悄然荡开。那覆盖着繁复冰冷纹路的翅翼边缘,开始难以自抑地、极其轻微地颤动起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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