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烬之海,万古死寂。司契盘坐于时光尘埃之上,周身气息微弱如萤火,道体裂痕触目惊心。然其掌心,三枚轮回之钥碎片已初步交融,散发出一种混沌未明、却又隐含生灭轮转意境的微光,如风中残烛,顽强不灭。太初生机种的光华黯淡至极,但仍维系着他心脉间一线生机不绝。
此番重创,远非往日可比。非仅道体崩坏,神魂亦如千疮百孔之网,与归寂之心的联系几近断绝,仿佛隔着一重无法逾越的深渊。然奇妙的是,那三枚碎片交融所生的微弱平衡之力,竟如最细腻的蛛丝,勉强缝补着他濒临消散的道基,使其不至立刻瓦解。于此绝对虚无之境,反而获得了一丝喘息之机。
他内视己身,感受着那新生的、极其脆弱的“轮回真意”。此意非生非死,非寂非灭,似在有无之间流转,如阴阳未分之太极。它源于太初生机之“始”,万灵安息之“终”,时光烬灭之“逝”,三者在他这寂灭道主体内,借归寂之心为引,达成的微妙共存。此刻方知,轮回天尊所言“重组钥匙”之深意,非是简单拼凑,而是需执钥者以身作鼎,融汇诸般极端道韵,方有可能真正触及“轮回”本源。
“寂无之骸……”司契于寂定中,神念轻触那最后一枚碎片的方位感应。反馈而来的,是一片连“虚无”概念都近乎不存的绝对“空无”,冰冷、死寂、且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污秽与排斥。那枚碎片,已被神骸之力彻底污染,堕入彼端,恐已异化为一件邪兵。欲取回,非但要深入那比万灵祖墓、时光尽头更为凶险的绝地,更需以无上道心与神通,将其净化还原。
以他如今状态,贸然前往,无异送死。
然,时不我待。神骸与虚影在葬星渊受挫,绝不会坐视他集齐钥匙。此刻,恐怕已在寂无之骸布下天罗地网,甚或,正加速对那枚碎片的炼化,以期彻底掌控部分轮回权柄。
“须得尽快恢复几分元气……”司契摒弃杂念,全力引导那微弱的轮回真意,如同呵护初生之火,缓缓滋养残破道体。过程缓慢如滴水穿石,且凶险万分,那平衡稍有不慎便会打破,引动体内诸力冲突,顷刻道消。但他心志历经万劫,早已坚如磐石,于这绝对的静寂中,反而沉下心来,细细体悟这生死之间的微妙境地。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一瞬,或许万年。时烬之海无岁月。司契周身裂痕未有痊愈,气息却渐渐趋于一种诡异的“平稳”,如古井无波,虽弱,却不再继续衰败。那轮回真意,在他心田种下了一颗微小的种子,虽未生长,却已扎根。
他缓缓睁眼,混沌双眸中少了几分以往的锐利,多了几分看透终始的沉静。目光扫过这片连时间都已死去的领域,心有所感。此地,是“过去”的坟场,又何尝不是一种另类的“永恒”?万物皆逝,唯“逝”本身长存。这或许,亦是轮回的一环。
就在他心神与此地意境隐隐相合之际,怀中那三枚交融的碎片,忽地传来一阵奇异的悸动!一道极其微弱、却跨越了无尽时空阻隔的求救意念,如同游丝般,渗入他的心湖!
意念残破不堪,充满了绝望与不甘,更带着一丝……熟悉的气息?
是玄龟尊者残留于生机种中的那缕太初意念?不,似是而非。这意念更为古老、更为宏大,却又虚弱到了极点,仿佛随时会彻底湮灭。其中夹杂着的信息碎片,更是让司契心神剧震!
“……寂无之核……守护……将溃……”
“……彼界……侵蚀……加速……”
“……钥匙……污染……逆转……需……本源之火……”
“……后来者……若闻此念……速至……骸渊之心……迟则……万劫不复……”
信息戛然而止,那求救意念也如风中残烛,骤然熄灭!
司契霍然起身,面色凝重至极!这意念,竟是源自那被污染的第四枚碎片本身?或者说,是碎片中尚未被完全磨灭的、属于轮回天尊的原始灵性,在向他求救!它竟能穿透寂无之骸的封锁,将信息传递至时光尽头!
“寂无之核”?“骸渊之心”?这莫非是寂无之骸的核心区域?神骸的侵蚀已到了关键时刻,连碎片本身的灵性都感受到了覆灭的危机!而“本源之火”……是指何物?太初生机?归寂之心?还是……
司契目光落回掌心交融的碎片,感受着其中那丝微弱的轮回真意。莫非,这新生的平衡之力,才是净化污染的关键“火种”?
形势危急,容不得他慢慢恢复。那求救意念中的急切,做不得假。若等神骸彻底炼化第四枚碎片,即便他集齐前三枚,重组之钥也将残缺不全,甚至可能被反制!
“看来,这寂无之骸,是非去不可了。”司契低语,眸中闪过一丝决然。虽前路九死一生,但此讯息,亦是一线生机。至少,他知道了具体的目标(骸渊之心)与可能的方法(以轮回真意为火种)。
他不再犹豫,开始调动所能动用的一切力量。太初生机种被催至极限,化作一层薄薄的生机纱衣,护住道体根本。三枚碎片交融的轮回真意被小心引动,于体外形成一道似有还无的混沌光晕,试图模拟出一种超脱于此方宇宙法则的气息,以期减少进入寂无之骸时的排斥。
最后,他尝试再次沟通归寂之心。那联系依旧微弱如丝,但或许是因轮回真意的诞生,此次竟得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回应,一股精纯的寂灭本源,如甘霖般悄然渡来,虽不足以疗伤,却让他精神一振。
准备已毕,司契循着那求救意念消散前残留的、指向寂无之骸方向的微弱因果线,一步踏出!
身形并未远遁,而是直接融入了时烬之海的虚无之中,仿佛被这片“过去”的坟场吞噬。下一刻,在时空尽头的更深处,那片连时光尘埃都彻底湮灭的绝对“无”之领域边缘,一道微不可察的涟漪荡开,司契的身影如鬼魅般浮现。
眼前,已非虚空,而是一片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空洞”。无光、无暗、无物、无我,甚至连“无”这个概念,在此地都显得多余。这便是寂无之骸的入口,宇宙的“空白”之处,一切存在的反面。
司契深吸一口气(尽管此地并无气可吸),周身混沌光晕流转,迈步踏入其中。
刹那间,比万灵祖墓沉重万倍的死寂压力,比时光尽头彻底万倍的遗忘之感,如同亿万座太古神山,轰然压落!仿佛要将他的存在,从所有层面彻底抹去!
司契闷哼一声,道体剧震,刚刚稳定的伤势险些再次崩裂。但他紧守灵台那点轮回真意,如同怒海中的灯塔,硬生生顶住了这波冲击。
目光所及,唯有漫无边际的、吞噬一切的“空无”。而在那“空无”的极深处,一点微弱却异常刺眼的污秽红光,如同恶疮,顽强地存在着。
那便是……骸渊之心?被污染的钥匙碎片所在?
司契定了定神,朝着那点红光,艰难前行。每一步,都如同在胶水中跋涉,对抗着整个寂无之骸的排斥与湮灭之力。
真正的最终考验,已然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