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没有等小泉纯一郎回答,甚至没给对方说一个字的时间,直接啪地一声重重按下了挂断键。
电话恢复了寂静,办公室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他整个人瘫倒在那张巨大的意大利真皮座椅上,闭上眼睛,浑身上下所有的力气在这一瞬间被彻底抽空,连抬手擦掉额角冷汗的劲都没了。
座椅的靠背很软,却撑不起他此刻沉重的身体,他像一摊烂泥陷在座椅里,眼底是化不开的绝望。
一个小时后,山田财团总部的新闻发布厅灯火通明,三百盏嵌入式顶灯全部打开,将整个大厅照得像白昼,连地面的大理石都泛着刺眼的光。
财团的公关部以一种近乎疯狂的效率,紧急向全日本所有主流媒体甚至海外驻日媒体发出通知,通过电话、电报、专人上门等多种方式确保没有一家媒体遗漏:“今日下午三点,山田信夫社长将在财团总部新闻发布厅,亲自就近期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向公众做出正面详细的说明,接受所有媒体的提问,绝不回避任何问题。”
消息一出,再次引爆了整个日本的媒体圈!
NhK 电视台的记者扛着笨重的摄像机从演播厅直接赶来,连直播设备都没来得及调试,《读卖新闻》《每日新闻》《朝日新闻》的文字记者抱着笔记本和录音笔,打车、坐地铁甚至跑步从东京的各个角落疯狂涌向山田财团总部,连远在大阪、名古屋的媒体都立刻订了最早的新干线车票,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过来,谁都知道这场发布会将是这场金融风暴的最后高潮,错过就等于错过历史性的时刻。
下午两点半,距离发布会正式开始还有半个小时,能容纳五百人的巨大新闻厅里已经挤得水泄不通。
后排的记者踮着脚把相机举过头顶,镜头对准发布台,中间的记者搬来折叠凳站在上面,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前排的文字记者摊开厚厚的采访本,笔尖悬在纸上,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电视台的直播团队已经架好设备,主持人对着镜头做最后的调试,背景里全是嘈杂的人声、相机的快门声,还有设备充电的声音。
空气中混杂着记者们身上的汗水味,人太多太闷,不少人都出了汗,每个人因为极度的兴奋和紧张呼吸声都变得粗重。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死死盯着发布台后方的入口,连眨眼都舍不得,他们在等待,等待着这场世纪审判的最后高潮,等待着看山田信夫到底会如何收场。
下午三点整,发布会准时开始。
新闻厅里的灯光突然暗了下来,只剩下发布台上的三盏聚光灯亮起,刺眼的光线打在入口处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里。
山田信夫出现了。
他穿着一身素黑色的高级定制西装,领带是最保守的深灰色,没有任何花纹,头发用发胶固定住,没有一丝碎发,脸上还特意打了淡淡的粉底试图掩盖眼底的青黑。
可即便如此,他苍白的脸色,紧绷的下颌线,还有那微微颤抖的脚步都暴露了他的疲惫和慌乱,再也没有了往日在财经杂志上那种意气风发掌控一切的气场。
他在数百台相机疯狂闪烁几乎能将人眼睛刺瞎的闪光中一步一步缓缓走上发布台,每一步都透着明显的虚浮,随时可能摔倒。走到主席台中央的麦克风前,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先对着台下所有的镜头深深地弯下腰,九十度的鞠躬腰背挺得笔直,双手自然垂在身侧没有半点敷衍,姿态放得极低。
他保持着这个屈辱的姿势足足有十秒钟。
台下的闪光灯响个不停,光线亮得几乎要将整个会场的天花板都点燃,连空气都仿佛在闪光中震颤。
前排的记者甚至能通过相机的取景器,清晰地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因为用力克制而泛出青白色,连手背的青筋都微微凸起。
当他缓缓直起身时,所有人都通过摄像机的长焦镜头看到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金融巨鳄眼眶竟然是红的,眼角泛着湿润的水光,连鼻尖都透着红,像是刚刚强忍着哭过一场。
“各位…… 对不起。”
他的声音通过话筒传遍全场,像是哭哑了嗓子,每一个字都带着无尽的悔恨和痛苦,甚至能听出细微的颤抖:“作为山田财团的社长,对于近期发生的一切我负有不可推卸的主要领导责任,我没有管好我的手下,没有尽到社长的职责。”
“是我…… 用人不明!是我…… 监管不力!才让田中、小泉纯一郎这些披着忠臣外衣的蛀虫有机会利用我的信任,做出如此伤害公众感情,践踏法律尊严的事情!他们不仅辜负了我,更辜负了全日本民众对山田财团百年声誉的信任!”
“我,山田信夫,在这里向所有因为工资被拖欠而生活困苦的无辜工人,向所有因为股价暴跌而蒙受巨大损失的股民,向每一个信任过山田财团的全日本民众致以最沉痛、深刻的歉意!”
他说着,不顾自己身为社长的身份,再次深深地鞠躬,这次弯腰的角度更低,几乎要弯到九十度,肩膀还在微微发抖像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这场堪称影帝级炉火纯青的悲情表演,瞬间让在场不少年轻记者的眼神开始动摇和同情。
有人悄悄放下了准备好的尖锐问题,比如 “你早就知道小泉纯一郎的所作所为,为什么不阻止”,“你和山口组到底还有多少秘密交易”,甚至有女记者拿出纸巾轻轻擦了擦眼角,她们真的被这场真诚的道歉打动了。
山田信夫直起身时,站在他身后的首席秘书立刻上前一步,递上一份早已准备好的文件。
文件用深蓝色的硬壳封面装订,上面印着烫金的山田财团资产抵押协议字样,右下角还盖着财团的红色公章,显得格外正式。
他接过文件,没有看里面的内容,这份协议他已经看过不下十遍,每一条条款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当着所有媒体的镜头,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支金色的派克钢笔,这是他父亲在他二十岁生日时送的礼物,笔身上刻着他的名字,平时舍不得用,只有在签署百亿级别的合同或者重要文件时才会拿出来。
他握着钢笔,笔尖在文件末尾的签名处顿了顿,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巨大的决心。
然后,他当着所有相机和摄像机的镜头一笔一划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山田信夫四个字比平时写得更用力,字迹边缘因为笔尖的压力而有些晕开。
签完字,他高高地举起那份文件,对着台下所有的镜头,声音因为极度的 “激动” 而微微颤抖,甚至带着一丝哽咽:“我宣布!从今天起,我将以我个人名下的全部不动产,包括我位于东京市郊的私人宅邸、我收藏了三十年的三十件古董艺术品,其中包括三幅江户时代的名家字画、还有位于大阪市中心的三栋写字楼,作为无限责任抵押向三菱银行申请五十亿日元的紧急贷款!”
“我要用我的全部身家来弥补这次事件给公司造成的所有损失!来扞卫山田财团传承百年的声誉!我绝不会让我父亲留下的基业毁在我的手里!”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激昂,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也像是在说服在场的每一个人:“股价!我们一定会拉回来!我已经联系了海外的三家投资机构,明天一早就会有资金入场稳定股价!工人的工资我们一分都不会少,三天内所有被拖欠的工资都会打到大家的银行账户上,分文不差!”
“请大家相信我!相信山田财团!我们经历过二战后的经济危机,经历过七十年代的石油危机,这次也一定能挺过去!山田财团,绝不会倒下!”
这番壮士断腕般的豪言壮语,通过电视直播的电波清晰地传到了全日本的每一个角落,东京街头的便利店电视里、大阪家庭主妇的客厅里、北海道渔民的渔船上、九州学生的宿舍里,无数人正盯着屏幕看着这位知错能改的社长,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一些原本还在愤怒地打电话给券商要求抛售山田股票的小股民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手指悬在电话按键上开始犹豫,或许山田信夫真的是被他手下的人蒙蔽了?或许,他这次是真的想挽回局面?
一些还在持币观望的机构投资者也开始私下讨论起来,五十亿日元的紧急贷款如果真能到账,或许能暂时稳定局面,山田信夫抵押了全部身家看起来确实有诚意。
他们开始考虑要不要小批量抄底,赌一把山田财团能挺过去。
就在山田信夫的悲情表演即将达到高潮成功扭转舆论风向的决定性瞬间,东京地方检察厅的一间审讯室内气氛却透着一股诡异的平静。
这间审讯室戒备森严,连墙壁都是用特殊的吸音材料包裹的,确保里面的任何声音都不会泄露出去,角落里装着两台隐蔽的录音设备,红色的工作灯亮着,记录着里面发生的一切,审讯桌是冰冷的不锈钢材质,桌面光可鉴人,反射着顶上惨白的灯光。
刚刚被牺牲掉的小泉纯一郎穿着一身灰色的囚服,衣服上还印着检察厅的编号。
他的手腕和脚踝上都拷着银色的金属镣铐,链条在桌子腿上缠了两圈限制着他的活动范围,每动一下都会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他坐在硬邦邦的塑料椅子上背靠着冰冷的吸音墙,姿态放松得有些反常,没有焦躁恐惧,甚至没有一丝不安。
面前的审讯桌上摆着一杯早就凉透的白开水,杯壁上凝结的水珠已经干了留下一圈淡淡的水渍。
对面的检察官刚读完长长的罪名清单,最后警告道:“小泉纯一郎,如果你还不配合我们调查,不交代山田信夫的其他犯罪事实,我们将以商业欺诈、勾结黑社会、挪用公款等多项罪名对你提起公诉,量刑不会低于十年。”
小泉纯一郎听完,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诡异到近乎解脱般的笑容,那笑容不似绝望的苦笑,也不是破罐破摔的冷笑,而是一种卸下千斤重担后的轻松,眼神里还带着一丝报复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