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归抬起袖子抹了一把眼泪,从令窈手里抽回手。
令窈虚弱的喊她一声:“翠归……”
翠归努力挤出一丝笑,拍了拍令窈的手背:“主子放心,奴才就是豁出这条命去,也绝不会让人诬陷您分毫。”
她站起来,一脸郑重看着梅子:
“梅子,我素来看重你沉稳细心。今日昭仁殿遭此大难,我这一去不知吉凶,你切不可再行差踏错,务必替我好好照顾主子。只要熬过这一关,日后自有你的好前程。”
梅子眼中含泪,戚戚艾艾上前一步,伸手想拉住她。
翠归已经朝那太监走去,毅然决然道:
“我也跟你们走,我倒要看看你们准备怎么诬陷主子。”
“怎么回事?”突然一道声音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叠翠从乾清宫东暖阁小门走出来。
翠归一看见叠翠连忙朝她大喊:
“叠翠姐姐,主子爷呢?主子爷在不在里面?”
她朝叠翠跑去,却被那些太监死死拉住动弹不得。
叠翠三步并两步走下来,看看翠归又看看栖芷,最后落在倒在门框边的令窈身上,吓得面色一白,连忙跑过去扶起她。
“主子您这是怎么了?”
叠翠一面扶着令窈,一面道:
“今儿雪下得太大,京中灾民聚集,听说有些亡命之徒趁机生事,主子爷实在放心不下,酒膳用了一半就带着纳兰大人出宫视察灾情去了,这会儿不仅主子爷不在宫里,连梁谙达也不在。”
令窈闻言,脸上血色尽褪,紧紧抓住叠翠的手,语带哽咽:
“叠翠,我求你看看我们以往的交情上,想办法给主子爷报个信。”
她看向金婆子,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
“这个婆子她诬陷我,说我用白果食物相克之法害人!翠归和栖芷都被他们带走了,这是要往死里逼我啊。”
叠翠闻言大惊失色,扭头看向金婆子。
金婆子被她倏忽变冷的目光看的浑身一颤,忙垂首不敢直视。
叠翠眸光微闪,片刻后脸上挤出一丝为难的笑,讪讪地抽回手向后挪了挪:
“这事啊……哎,戴佳主子,不是奴才不肯帮忙,只是这事牵扯太大,奴才人微言轻,实在不好办,要不您还是想想别的法吧。”
口中这般说,目光却是极其郑重,令窈见了稍稍宽心。
她不是不帮,而是怕此刻周围耳目众多,若公然答应很可能连她也会被扣住,消息也会送不出去。
她这番急于撇清关系的作态,恰恰是为了能安全退回乾清宫,再寻机行事。
待叠翠进了乾清宫,门口几个太监朝栖芷和翠归招招手,拖长语调:
“走吧,二位姑娘?是非曲直,黑白对错,慎刑司里慢慢说去,那儿有的是时间让你们分辨。”
言罢,几个太监上前推搡着栖芷和翠归,连同那个作为证人的金厨娘,一起押解着走出了龙光门朝着慎刑司走去。
那动静极大,惹得门口几个小宫女站在墙根下窃窃私语,连景仁宫的人也往这边探头探脑望来。
随后龙光门门扉哐当一声关上,咔嚓是落锁的声音。
“戴佳贵人,在白果一事查明之前,请您安心在昭仁殿静养,无旨不得随意出入。奴才们也是奉命行事,还请您见谅。”
待门口动静渐渐消散,梅子连忙搀扶起令窈:
“主子,快起来。”
令窈踉踉跄跄站起来,倚在梅子身上,众人扶着她回到殿内,在床上坐下。
阿柳手脚麻利地打开立柜,从药箱里取出一粒丸药,又倒了杯热水,一起送到令窈面前:
“主子快吃颗安胎药丸,栖芷姐姐之前叮嘱过,说这药能稳固胎气,让奴才们在万分紧急时给您服用。”
令窈接过药丸和水勉强吞了下去,热水入腹,方觉得浑身寒意消散几分,依旧是头疼欲裂。
“主子您先闭上眼睛歇一会儿吧。事情已经这样了,您再着急上火,也得先顾惜自己的身子骨啊。
只有您好好的咱们才能想办法,从长计议,救出翠归姐姐和栖芷姐姐。”
梅子柔声劝慰。
令窈深知此刻自己若再强撑着急怒忧惧,非但于事无补,反而会损害身子危及腹中胎儿。
她伸手轻轻抚着小腹,语气虚弱:
“好,那我便睡一会儿。你们务必仔细些,若是再有人来抓人无论如何一定要叫醒我。”
梅子连忙点头,哽咽道:“主子放心,奴才们省得。”
她替令窈脱了衣袍,扶着她躺下,掖好被角,又将床帐放下,熄了几盏烛火,轻手轻脚退到廊下。
令窈似是耗尽了精气神,沾枕即睡。
外间,小双喜眼眶通红强忍着泪意,见梅子出来连忙迎上前:
“梅子,主子怎么样了?”
梅子勉强笑了笑:“谙达放心,主子已经歇下了。”
小双喜松口气,将昭仁殿内所有宫人都召集到小厨房。
众人围着惯常用饭的方桌坐下,灶膛里还有未熄的余火,映得每个人脸上明暗不定。
小双喜面色凝重,长叹口气:
“到了这个地步,也就明人不说暗话了,我跟主子是出生入死过的,感情深厚。
这种情况下我万万不会背叛主子离了昭仁殿。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主子前头。”
他扫了梅子几人一眼。
“你们也要有自己的打算,愿意留下来陪着主子渡过难关,我小双喜……”
说着已忍不住滚出两行热泪,连忙伸手抹掉。
“我小双喜感激不尽。但我也知道,这样的情况已是危在旦夕,若是你们要走,我和主子也不会怪你们。趋利避害,人之常情,在这宫里能活下去比什么都强。”
此言一出,众人面面相觑,久久不言。
雀儿和阿柳隐晦的互看一眼,随即缓缓跪下磕个响头。
雀儿咬咬牙道:
“谙达,主子仁厚奴才感激不尽。只是奴才今年才刚入宫,年纪还小,实在是怕有个万一,这辈子就……”
她再也说不下去,只是伏地哭泣。
阿柳十分难为情,但还是缓缓开口:
“奴才家中上有老母,下有待哺的弟妹,一大家子人都指望着奴才过活。奴才实在是不敢冒这个险啊,求谙达和主子体谅。”
“你们!”小荷脾气急躁,闻言怒不可遏,“真真是狼心狗肺,喂不熟的白眼狼。”
小双喜一扬手,小荷把一肚子骂语咽了回去,愤愤扭过头不再看她们。
雀儿和阿柳抱头痛哭,既是羞愧,也是惧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