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信任的疫苗
市局医院，吕木翰的病房再次成了临时指挥所。气氛比上次更加凝重。
吕木翰被强行按回病床，医生脸色铁青地给他重新处理崩裂的伤口，语气严厉地警告他再乱动这条胳膊可能就废了。吕木翰咬着牙，一声不吭，目光却死死盯着坐在床边的严雪。
严雪将墓园里与“夜莺”交锋的每一个细节，包括他那似真似假的供述和那个石破天惊的名字，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他说，‘教授’就是遗传学泰斗周圣渊。”严雪说出这个名字时，声音依旧带着一丝难以消化的震撼。
病房内一片死寂。
周圣渊。这个名字太响亮了。国家科学院院士，多项生物基因技术的领军人物，弥尔顿基金会科研委员会主席，圣心医院的首席科学顾问，获奖无数，门生故旧遍布学界和政界。他是公众眼中的科学英雄，是无数学生崇拜的偶像。
严涵当年，就是他最看好的学生之一。
“这……这可能吗？”林松涛下意识地喃喃道，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周老他……德高望重……”
“德高望重？”严雪冷笑一声，眼中是冰冷的怒火，“‘夜莺’说，小涵发现的‘定向供应’器官网络，他就是关键一环！是他利用了小涵的才华和信任，也是他……或者他背后的‘先生’，下令灭了口！”
她看向吕木翰：“六年前，小涵约你见面，想说的就是这个，对吗？”
吕木翰沉重地点了点头，伤口处理的疼痛让他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她电话里提到了导师和项目出了问题……只是没想到……”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生命桥’基金会，一直是由周圣渊的实验室提供所谓的‘技术支持和伦理审核’。如果器官来源有问题，他绝不可能不知情，甚至可能就是主导者！”
逻辑链似乎完美闭合了。地位、动机、能力、关联，周圣渊完全符合“教授”的身份。
“立刻申请对周圣渊的调查令！搜查他的实验室、办公室、住宅！”严雪猛地站起身，一刻也无法等待。
“等等！”吕木翰忍痛开口阻止，“不能直接动他！”
“为什么？！”严雪霍然转身，情绪激动，“证据还不够吗？‘夜莺’的指认，小涵的遗言，基金会的关联，还有那些安瓿瓶！难道就因为他是院士，我们就动不了他？！”
“不是动不了！”吕木翰的声音也提高了几分，因牵扯伤口而咳嗽起来，“咳……是……是不能这样动！‘夜莺’的话能全信吗？他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找你？为什么这么轻易就把周圣渊卖给我们？这很可能是个陷阱！或者是借刀杀人！”
他挣扎着坐直身体，目光锐利地看着严雪：“周圣渊如果真是‘教授’，他的地位就是最好的保护伞。我们没有铁证，贸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甚至被他反咬一口！而且，‘先生’呢？‘先生’是谁？周圣渊是‘教授’，但他会是‘先生’吗？如果背后还有更高层级的人，我们一动周圣渊，真正的‘先生’就会立刻断尾自保，再次消失得无影无踪！”
严雪怔住了。她被仇恨和愤怒冲昏的头脑，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吕木翰的思虑显然比她更冷静、更周全。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林洛洛小声问道，也被这复杂的局面弄得有些无措。
吕木翰靠在床头，疲惫地闭上眼，快速思考着。
“‘夜莺’……他是在试探，也是在利用。”吕木翰缓缓分析，“他抛出周圣渊这个重磅炸弹，一是看我们的反应，二是想借我们的手去碰周圣渊，无论结果如何，搅乱局势对他都没坏处。他甚至可能……和周圣渊或者‘先生’有了矛盾。”
他睁开眼，看向严雪，眼神复杂：“而且，他认识你。他叫你‘学姐’。”
严雪皱眉：“我不记得警校有这号人物。”
“他可能不是通过正规途径入学的，或者用了别的身份。”吕木翰沉吟，“但这是一个突破口。洛洛，重点查周圣渊历年来所有的学生、助手、实验室成员名单，尤其是那些中途离开、失踪或者死亡的！看看能不能和‘夜莺’的特征对上！”
“明白！”林洛洛立刻坐到电脑前。
“那我们呢？”严雪问，语气已经平静了许多。
“暗中布控，严密监视周圣渊的一切行踪和通讯，但绝不能让他察觉。”吕木翰思路清晰起来，“同时，双管齐下。‘生命桥’基金会那条线不能放，孙伟女儿的心脏来源要彻查到底！还有圣心医院地下那个手术室，虽然被清理过，但那么大工程，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技术队就是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点东西来！”
他的安排有条不紊，显示出一个优秀侦查员的素养。
严雪看着他苍白的脸和因为疼痛而微蹙的眉头，心中那点因为被隐瞒而产生的芥蒂，终于彻底消散了。他不是不信任她，他只是用他自己的方式，在重重迷雾和致命威胁中，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她，并朝着真相艰难前进。
她走上前，轻轻替他掖好被角，动作是前所未有的柔和。
“知道了。”她的声音很低，“你……先好好养伤。外面的事，有我们。”
吕木翰愣了一下，抬头看着她眼中不再掩饰的关切和信任，一股暖流悄然划过心间，连伤口的疼痛似乎都减轻了不少。
他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冰封彻底消融，信任在这次危险的墓园交锋后，反而如同接种了疫苗，变得更加牢固。
然而，无论是严雪还是吕木翰都清楚，“夜莺”扔出的这颗炸弹，已经将斗争推向了更凶险的阶段。他们面对的，不再只是黑暗中的杀手，还有一个隐藏在光环下的、位高权重的“教授”。
真正的较量，现在才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