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绿色的液体落在地上,冒起青烟。七具童尸坐在青铜棺上,眼睛全黑,嘴角裂开,声音叠在一起:“你迟到了。”
陈九黎站在墓室中央,伞握在手里,腕间的银针微微发烫。他没动,但手指已经扣紧了伞柄。左眼忽然一热,金纹浮现,像是被什么东西点燃了。
沈照站在他侧后方,探阴棒垂着,指尖抵在唇边。她听见了那句话,也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声音。七个孩子,七口棺,命格相同,生辰一致,全是七月初七子时出生的纯阳之体。他们不是死于意外,是被人挑出来养蛊的祭品。
可这阵法还没完成。
她在想王半仙说过的话——“纯阳命格需献祭”。献的是谁的血?谁的命?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
指甲缝里还有刚才划破的痕迹,一滴血刚凝住,又被她用力掐开。血珠滚下来,落在最前面那口青铜棺的边缘。
嗤——
白雾腾起,像水滴进热油。绿雾被逼退了一寸,黑气组成的环形咒轮猛地一颤,出现一道细小的裂痕。
陈九黎立刻察觉。
“你在干什么?”他低声问。
“破阵。”她说。
血还在流,她没止住。那滴血顺着棺身滑下,渗进刻着生辰的凹槽里。整口棺材轻轻震了一下。
七具童尸同时转头,看向沈照。
他们的脸还是孩子的模样,可眼神像是活了几百年。黑瞳深处有东西在转动,像风眼,像漩涡。
陈九黎一步跨到她前面,油纸伞“唰”地撑开。伞面朱砂符文亮起,挡在两人身前。
一股阴力从棺中冲出,撞在伞上。符文闪了两下,裂开一道细纹。
沈照踉跄了一下,扶住墙才没倒。她喘了口气,抬头看着陈九黎的背影。
“有用。”她说,“我的血能干扰它。”
陈九黎没回头,“你是通幽之体,不是纯阳命格,怎么会有反应?”
“我不是用命格。”她咬牙,“我是用‘看见’。”
她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眼底仿佛有星河流转。阴瞳启动,她看到的不再是实体,而是缠绕在七具尸体上的黑线——那些是命脉连接,是阵法回路,是施术者留在人间的牵引。
她的血滴在棺上,就像一面镜子被擦亮。
一瞬间,她“看”到了。
高处。楼顶。一个人站在星图中央,双手结印,脚下是整座城市的灯火。他没有脸,但沈照知道他是谁。
魍魉。
她张嘴想说,却吐出一口血。
陈九黎一把扶住她肩膀,“别硬撑。”
“他在商会大楼。”她声音发抖,“他在那里施法……用这些孩子做引子,要把阴阳两界打通。”
陈九黎左眼金纹骤然炽热。
视野变了。
他穿过层层阴气,越过地脉扭曲的节点,直冲夜空。一座高楼出现在眼前,顶层平台画着巨大的阵图,一个黑袍人立于中央,十指翻飞,口中念着古老的咒语。
正是操控这一切的人。
不是分身,不是傀儡。
是本体。
“原来你一直在这里!”他低吼一声,桃木伞尖猛地抬起。
七道金光从伞尖射出,撕裂虚空,直奔那栋高楼而去。
远处,玻璃轰然炸裂。
黑袍人身体一晃,嘴角溢出血丝。他缓缓转身,望向墓地方向,眼里闪过一丝惊怒。
阵图上的光暗了一瞬。
地下的墓室里,七具童尸齐声尖叫,声音不再整齐,变得断续而混乱。他们掌心滴落的绿色蛊液速度变慢,头顶凝聚的黑气开始溃散。
换命咒,被干扰了。
陈九黎收伞,金纹缓缓消退。他回头看沈照,她靠在墙上,脸色发白,指尖还在流血。
“还能站吗?”
她点头,“没事。只是用了阴瞳反照真形,有点耗神。”
“你刚才那一招,是拿自己当媒介?”
“不然怎么看得见幕后的人?”她冷笑,“他以为躲在高楼就能隔绝窥探,可他忘了,我这双眼睛,天生就是照鬼的镜子。”
陈九黎沉默两秒,把伞递给她,“拿着。”
“你要干嘛?”
“我去会会他。”他说,“既然找到了窝,就没必要再躲。”
“你现在去不了。”沈照抓住他袖子,“阵法只是受阻,没破。外面那个商会楼,肯定布了防护,你贸然过去,会被反噬。”
“那就先毁了这里的根。”他转身走向七口青铜棺,“七日还魂阵靠的是这七个孩子的命格串联,只要打断其中一环,整个阵就废了。”
他抽出伞中桃木剑,剑尖指向第一口棺材。
沈照突然喊:“等等!”
“怎么?”
“你看地面。”
陈九黎低头。
原本被蛊液腐蚀的地方,青砖表面浮现出细密的纹路,像是某种符文正在苏醒。那些纹路连成一片,正缓缓向中间汇聚。
“这是……封灵锁阵?”沈照皱眉,“有人在地下埋了禁制,一旦触动主棺,就会激活反杀机关。”
“谁干的?”
“不知道。但这手法不像魍魉,倒像是……守墓人留下的。”
陈九黎眯眼,“王半仙?”
“有可能。”沈照走近几步,“但他不可能在这种地方设死局。除非……他是被迫的。”
两人对视一眼。
陈九黎收剑回伞,“先不动棺。”
他蹲下身,用手抹去一块砖上的灰尘。符文露出全貌,是一个古老的“止”字,周围环绕着十二个点位,像是时辰标记。
“子时已过,阵法启动。”他说,“现在是丑时初,按七日还魂的规矩,每过一个时辰,阵力增强一分。等到寅时三刻,就算我们不碰棺材,它也会自爆。”
“那就只有一个办法。”沈照站直,“用纯阳血彻底污染阵眼,让它们无法完成融合。”
“谁有纯阳血?”
“我有。”她说。
陈九黎猛地抬头,“你不是通幽之体?”
“我娘是纯阳命格。”她平静地说,“我继承了一半血脉。平时压着不用,但现在……顾不上了。”
她抬起手,指甲在手腕上划出一道口子。血涌出来,她直接按在最近的那口青铜棺上。
血流进刻字的缝隙。
整口棺材剧烈震动,发出“咯吱”声。黑气疯狂翻滚,想要扑向她,却被伞面挡住。
陈九黎撑着伞,盯着那团黑雾,“快说看到了什么。”
“我在看……”她咬牙,“阵心在动……它在转移……不是往商会走,是往下……更深的地底……有个洞……”
她话没说完,身体一软。
陈九黎伸手接住她,发现她嘴唇发紫,呼吸微弱。
他立刻封住她伤口,把她移到角落放下。回头再看七口棺材,黑气已经缩回一半,蛊液停止滴落,童尸的眼睛半闭,歌声彻底中断。
阵法停滞了。
但他没松劲。
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他走到沈照身边,捡起她掉在地上的朱砂笔,在羊皮纸上快速写下几个字:**“阵未破,人在楼,血已引。”**
然后他把纸塞进她手里。
沈照手指动了动,没睁眼。
陈九黎站起身,看向那七口青铜棺。
他抬起手,用指甲在掌心划开一道口子。血滴下来,落在第一口棺的盖子上。
没有白雾,没有反击。
只有一声极轻的叹息,从棺材内部传来。
像有人在里面哭。
他盯着那滴血,慢慢渗进木纹。
忽然,他笑了。
“你以为藏得好?”他低声说,“可你忘了,我前世杀过的鬼,比你吃过的饭还多。”
他举起伞,伞尖对准七口棺材的中心位置。
“这一局,该我出手了。”
伞尖金光再次凝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