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头遍时,温乐瑜是被冻醒的。炕梢的被子不知何时滑到了地上,她蜷着身子缩在炕角,鼻尖蹭到粗糙的土坯墙,冰凉的触感让她猛地睁开眼——入目是糊着报纸的屋顶,墙上贴着“劳动最光荣”的宣传画,旁边还歪歪扭扭写着“1980年3月”。
“嘶……”她倒吸口凉气,后颈的酸痛提醒着昨夜的混乱。明明记得跟闺蜜沈听澜约好穿书前再喝最后一杯奶茶,怎么一睁眼就躺在这土炕上?身上的睡衣换成了打补丁的碎花衬衣,袖口磨得发亮,触手可及的木箱上,还摆着个印着红五星的搪瓷缸。
“醒了?”粗粝的男声在炕头响起,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温乐瑜猛地转头,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眸里。男人穿着洗得发白的军绿色背心,麦色皮肤下肌肉线条分明,下颌线绷得紧实,正是书里那个成熟稳重的军人顾长风——按照原剧情,他该是沈听澜的丈夫。
而本该嫁给顾长风的自己,此刻竟躺在他的炕上。
“你……”温乐瑜嗓子发紧,指尖抠着炕席的缝隙,指节泛白。她瞥见炕尾搭着的军大衣,衣角绣着的名字清晰可见——顾长风。不是那个该娶她的、吊儿郎当的弟弟顾二柱,而是书里能一拳打死野猪的哥哥。
这时,隔壁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接着是沈听澜炸雷似的怒吼:“顾二柱你个混蛋!敢掀我被子?看我不拆了你这破炕!”
“哎哟!疼疼疼!”顾二柱的哀嚎混着木板断裂的声音,“姐!亲姐!我错了还不行吗?那是我刚劈的柴火,你别踹啊!”
温乐瑜的心沉到了谷底。不用看也知道,沈听澜准是跟顾二柱换了位置——那个本该嫁给顾长风的怪力大小姐,此刻正跟不学无术的小混混较着劲。
顾长风已经起身,正往灶膛里添柴,火光映得他侧脸暖融融的。“听澜跟二柱昨晚闹到后半夜,”他声音平淡,却主动把一个暖水袋塞进她被窝,“你别怕,二柱那小子嘴欠,不敢真惹听澜。”
温乐瑜攥着暖水袋,指尖还是凉的。书里写她的结局是“冬夜冻毙于知青点外”,而沈听澜则会被顾二柱带坏,跟着他偷鸡摸狗,最后被送去劳改。可现在……她看着顾长风宽厚的背影,他正把煮好的鸡蛋剥壳,动作笨拙却认真,蛋黄颤巍巍的没掉一点渣。
“吃吧。”他把鸡蛋递过来,掌心的薄茧蹭到她指尖,“等会儿队里要派工去摘棉花,我跟队长说了,你身子弱,留在场院捡捡线头就行。”
温乐瑜咬着鸡蛋,蛋黄的绵密混着淡淡的腥味在舌尖散开。她想反驳自己不弱,可想起书里那个一吹就倒的“娇软小可怜”人设,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隔壁的吵闹声渐渐平息,沈听澜风风火火地闯进来,军绿色工装裤上沾着草屑,袖口卷到胳膊肘,露出结实的小臂——她刚把顾二柱按在柴堆里揍了一顿。“乐瑜!你跟这闷葫芦待着不憋屈?”她把一个窝窝头往桌上一拍,“走,跟我去摘棉花,让顾长风自己捡线头!”
顾二柱跟在后面,捂着胳膊龇牙咧嘴:“沈听澜你讲点理!那是我攒了半个月的柴火……”话没说完就被沈听澜瞪回去,他悻悻地闭嘴,却偷偷往温乐瑜手里塞了颗水果糖,包装纸皱巴巴的,是橘子味的。
顾长风突然开口:“听澜,队里的棉花杆硬,乐瑜皮肤嫩,容易被划伤。”他从木箱里翻出双蓝布手套,仔细给温乐瑜戴上,指腹轻轻蹭过她的手腕,“我跟你去摘棉花,让二柱留下晒棉花。”
“凭啥?”顾二柱跳起来,“我昨天跟王大爷说好了去掏鸟窝……”
“掏鸟窝扣工分。”顾长风淡淡地说。顾二柱立刻蔫了,嘟囔着“扣就扣”,却还是往沈听澜的布包里塞了把小剪刀:“那啥……棉花枝有刺,用这个剪。”
到了棉花地,沈听澜果然如书里写的那般力大无穷,一只手能薅下半棵棉株,布包很快鼓起来。温乐瑜学着她的样子,手指刚碰到棉桃就被扎得缩回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笨蛋。”顾长风走过来,蹲在她身边,用粗糙的手掌按住棉桃底部,轻轻一拧,雪白的棉花就落进她布包,“这样就不扎手了。”他手把手教着,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烫得她耳朵发红。
不远处,沈听澜把顾二柱按在地上,抢过他偷偷藏起来的鸟蛋:“叫你偷懒!这些蛋给乐瑜补身子!”顾二柱嗷嗷叫着反抗,却故意顺着她的力道滚到草堆里,还不忘把最大的那颗鸟蛋往沈听澜兜里塞。
日头升到头顶时,顾长风把温乐瑜的布包往自己肩上一甩,里面的棉花还没他的一半多。“去树荫下歇着。”他命令道,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我去帮听澜。”
温乐瑜坐在树荫下,看着顾长风帮沈听澜扛起沉重的棉包,两人并肩走着,背影竟有种奇妙的和谐。而沈听澜骂骂咧咧地给顾二柱擦汗,手指却温柔地拂过他嘴角的草屑。
她突然觉得,这乌龙错嫁或许不是坏事。顾长风的稳重包容,刚好解住她的胆怯;沈听澜的泼辣勇猛,正好治住顾二柱的跳脱。就像此刻兜里的橘子糖,酸中带甜,是她从未尝过的滋味。
顾二柱不知何时凑过来,手里拿着个烤红薯,焦黑的皮裂开小口,冒出甜甜的热气。“给。”他别别扭扭地递过来,“沈听澜让我给你的,她说……你肯定饿了。”
温乐瑜接过红薯,指尖碰到他的,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远处,沈听澜正叉着腰跟顾长风比谁摘的棉花多,顾长风笑着把自己的布包往她那边推了推,甘愿认输。
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温乐瑜咬着软糯的红薯,看着眼前打闹的两对人,突然不怕书里的结局了。顾长风会在她被树枝刮到时,用胡茬蹭她的手背说“不怕”;沈听澜会在顾二柱被队长骂时,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说“是我带他玩的”。
这些细微的温柔,像棉花地里的阳光,一点点焐热了书里冰冷的文字。或许命运早就埋下了伏笔,让最该互补的人,在错嫁的混乱里,刚好撞进彼此的怀抱。
顾长风走过来,把军大衣披在她肩上,上面还带着他的体温。“冷了吧?”他问,眼里的笑意比夕阳还暖。温乐瑜摇摇头,把脸埋进带着皂角香的衣料里,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跟远处沈听澜爽朗的笑声,还有顾二柱不服气的嚷嚷,融成了一首乱糟糟却格外安心的歌。
她想,就这样吧。管它什么早死结局,反正有他替她挡着寒风,有闺蜜替她挥着拳头,这日子,总能笑着过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