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乐瑜是被鸡叫惊醒的,眼皮沉得像粘了胶水。她挣扎着坐起身,后脑勺撞到个硬邦邦的东西,疼得“嘶”了一声——抬头才发现,自己正靠在顾长风的军绿色挎包上,包上的五角星徽章硌得她头皮发麻。
“醒了?”男人的声音从柴房门口传来,带着晨露的凉意。顾长风背着一捆柴走进来,军靴踩在干草上沙沙响,他把柴放下,转身从灶台上端过个粗瓷碗,“刚熬的玉米糊糊,放了点糖。”
温乐瑜接过碗,指尖触到碗壁的温度,突然想起书里的情节——按照原设定,她本该嫁给顾长风的弟弟顾二柱,那个总爱揪她辫子的混小子;而闺蜜沈听澜才该是顾长风的媳妇,那个能一拳掀翻石磨的怪力姑娘。可现在,沈听澜正在隔壁柴房跟顾二柱抢一个烤红薯,骂骂咧咧的声音穿透土墙,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掉。
“听澜她……”温乐瑜咬着勺子,声音小得像蚊子哼。
顾长风往灶膛里添了根柴,火光跳在他脸上,把棱角分明的轮廓照得格外柔和:“二柱偷藏了红薯,被听澜搜出来了。”他顿了顿,从怀里摸出颗水果糖,剥开糖纸塞进她嘴里,“甜吗?”
橘子味的甜意漫开,温乐瑜点点头,脸颊发烫。书里说顾长风是“冷面阎罗”,可这两天他总给她藏糖,还在她被芦花扎到时,笨拙地用胡茬蹭她手背说“不疼”——原来糙汉的温柔,藏在粗粝的掌心和偷偷准备的甜里。
突然,隔壁柴房传来“哐当”一声,接着是沈听澜的怒吼:“顾二柱你敢咬我?看我不把你牙掰下来!”
顾长风放下添柴的手,无奈地笑了笑:“我去看看。”
温乐瑜也跟过去,就见沈听澜正骑在顾二柱背上,手里攥着半块红薯,顾二柱的胳膊上留着两排牙印,却还嬉皮笑脸地喊:“姐!轻点!再咬我就告诉大队长,你虐待‘革命同志’!”
“你还知道革命同志?”沈听澜气笑了,揪着他的耳朵往起拽,“昨天让你去割猪草,你倒好,带着王二丫去掏鸟窝!今天必须把猪草割够,不然别想吃饭!”
顾二柱眼珠一转,突然冲温乐瑜喊:“嫂子!你看她欺负人!”
“谁是你嫂子?”沈听澜抬脚就踹,却被顾二柱灵活躲开,两人围着柴堆追起来,撞倒了好几个柴火垛。
顾长风一把拉住沈听澜,又瞪了顾二柱一眼:“二柱去割猪草,听澜跟我去挑水,乐瑜……”他看向温乐瑜,眼里的严厉软了下来,“你在家剥玉米,屋檐下晒着的那筐,够你剥一上午了。”
温乐瑜乖乖点头,看着他们出门。沈听澜路过她身边时,偷偷塞过来个东西,是颗用红绳串着的狗牙:“这是我昨天在河沟捡的,能辟邪!书里说你冬天会生病,戴着这个就没事了!”说完还拍了拍她的背,力道大得差点把她拍坐地上。
剥玉米时,温乐瑜的手指被玉米须扎得发痒,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想起书里写的“早死结局”——原主就是在剥玉米时受了凉,加上被恶婆婆张氏刁难,高烧不退没挺过冬天。正想着,院门口传来脚步声,张氏挎着个篮子走进来,三角眼扫过温乐瑜,鼻子里“哼”了一声。
“懒丫头,太阳晒屁股了才干活?”张氏把篮子往地上一摔,里面的野菜撒了一地,“我儿子在地里挣工分,你倒好,躲在柴房偷懒!”
温乐瑜吓得缩了缩脖子,手里的玉米棒“啪嗒”掉在地上。
“娘。”顾长风挑着水桶回来,挡在温乐瑜身前,“乐瑜身体弱,我让她慢慢剥。”
张氏瞪着眼:“弱?我看是娇气!当初就不该让你换亲!二柱那小子跟沈听澜三天两头打架,这日子没法过了!”她说着就去拽温乐瑜的胳膊,“你跟我去地里拔草,治治你这懒病!”
“娘!”顾长风的声音沉了下来,握住张氏的手腕,“乐瑜是我媳妇,该怎么疼,我心里有数。”他从兜里掏出两张工业券,塞给张氏,“您去供销社扯块布,做件新棉袄,别总来找事。”
张氏捏着工业券,脸色缓和了些,却还是瞪了温乐瑜一眼:“下次再偷懒,看我怎么收拾你!”
等人走了,顾长风蹲下来,捡起地上的玉米棒,用粗糙的拇指擦掉她眼角的泪:“别怕,有我在。”他把她的手摊开,掌心已经被玉米皮磨红了,他皱着眉往她掌心哈气,“以后别剥了,我晚上回来弄。”
温乐瑜突然想起昨天晚上,他借着月光帮她剥玉米的样子——他的手指又粗又大,却能精准地把玉米粒搓下来,动作比她快十倍。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只是不说。
傍晚收工时,顾二柱扛着半筐猪草回来,胳膊上多了道划伤,沈听澜跟在后面,手里拿着片大叶子,正往他伤口上敷草药。“笨死了,割猪草都能划到手。”她嘴上骂着,动作却轻得像怕碰碎琉璃。
顾二柱嘿嘿笑:“要不是为了给你摘野山楂,我能摔吗?”他从兜里掏出个用草绳串着的山楂串,红得发亮,“给,你昨天说想吃的。”
沈听澜的脸“腾”地红了,抢过山楂就往嘴里塞,酸得龇牙咧嘴,却还是吃得津津有味。
晚饭时,张氏没再来找事,只是吃饭时总往沈听澜碗里夹肥肉,沈听澜每次都偷偷夹给顾二柱,顾二柱又悄悄夹回给温乐瑜,最后顾长风把肥肉夹走,说自己“爱吃”。温乐瑜看着他们的小动作,突然觉得这错嫁的日子,像玉米糊糊里的糖,藏着说不出的甜。
睡前,顾长风把烤热的砖头用布包好,塞进她被窝:“晚上冷,抱着这个睡。”他坐在炕边,借着油灯给她缝被角——昨天她翻身时把被角蹬破了。他的手指那么粗,穿针时戳了好几次才穿上,针脚歪歪扭扭,却比任何精致的绣品都暖。
“长风哥,”温乐瑜小声说,“书里说我……”
“书里的不算。”顾长风打断她,把缝好的被子往她身上拉了拉,“以后有我,你只管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别的啥都不用想。”他的声音很低,却像定心丸,让她突然就不怕了。
窗外,沈听澜正跟顾二柱抢一个枕头,骂声里带着笑;屋里,油灯的光昏昏黄黄,把顾长风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座稳稳的山。温乐瑜抱着热砖头,闻着他留在被子上的皂角香,突然觉得,这乌龙错嫁哪是什么意外?分明是命运最温柔的安排——让胆小的她,遇上会护着她的他;让张扬的听澜,遇上能陪她闹的二柱。
至于书里的结局?管它呢。
毕竟日子是过出来的,不是写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