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声响起的时候，苏晴正盯着三号培养舱的基因图谱。
屏幕上的端粒酶曲线高得不正常。她调出七十二小时前的数据做对比，发现这个胚胎在过去六小时里完成了相当于三十年的细胞老化逆转。这不是自然现象，也不是常规延寿技术能做到的。
她把灰点机构的能量频谱叠加上去。
吻合度百分之九十四。
小雨站在培养舱另一侧，手指贴在玻璃外壁。她的呼吸很轻，但世界树的枝蔓已经顺着供能管线爬进了实验室的主框架。绿色的纹路在金属表面缓慢延伸，像是一道正在读取信息的扫描线。
“它在哭。”小雨说。
苏晴抬头看她。
“不是声音，是频率。世界树接收到一种波动，像是……被撕裂前的震动。”
苏晴没说话，直接调出生命维持系统的底层日志。桥接器启动后的第七小时，所有胚胎舱都经历了一次短暂的能量同步。时间只有零点三秒，系统记录为“可忽略扰动”。但现在看来，那是某种激活信号。
她打开隔离协议，准备切断三号舱与其他系统的连接。手指按在确认键上时，小雨突然开口。
“别断开。”
“为什么？”
“它还没完成。”
苏晴转头。培养舱里的胚胎脑电波出现了异常跳动。不是无序放电，而是有节奏的脉冲。她调出解码程序，将信号转化为图像。
屏幕上出现一道褶皱状的结构。
她认得这个形状。昨天在维度折叠模拟器里见过，是时空曲率超过临界值时的预警模型。
“这不可能。”她说，“一个未出生的生命，没有神经系统，不可能感知到这种层面的东西。”
小雨的手掌压得更紧了些。一根细小的枝条从她指尖伸出，穿过防护层，轻轻碰触培养液表面。
绿光扩散。
基因图谱开始变化。那段嵌入的未知序列正在瓦解。碱基对自行重组，端粒长度回归正常区间。苏晴以为这是净化成功的迹象，直到监测仪发出新的警报。
胚胎的脑电波峰值突破了仪器上限。
下一秒，投影屏自动切换画面。一幅动态结构图浮现出来——由无数线条交织而成的空间网络，其中某一段正在向内塌陷。坐标数据显示，位置就在永恒之舟b区下方三百米处，深度横跨三个平行界面。
“这不是预测。”苏晴低声说，“这是实时观测。”
小雨收回手。那根枝条末端出现了枯斑，颜色迅速褪成灰白。她没有拔掉它，任其留在原地，像一根插进地面的旗杆。
“世界树刚才看到了什么？”苏晴问。
“所有地方都在发生同样的事。”小雨的声音很平，“不只是这里。每一个有生命延续系统的空间站、地下城、浮岛……只要有人类胚胎存在，就会出现这种褶皱。它们原本很微弱，但现在变强了。”
苏晴调出数据库，搜索最近二十四小时内上报的异常事件。十七起未明原因的局部重力偏移，八次短时通讯中断，五例新生儿先天性空间感知错乱。这些报告来自不同的平行世界，使用不同的编码体系，但发生时间全部集中在桥接器运行之后。
她关掉列表，重新看向三号培养舱。
“我们一直以为灰点是在控制死亡。其实他们在设计生存条件。他们让我们相信可以无限延续生命，但代价是空间本身会崩溃。”
小雨点头。“每多一个人活下来，就多一分压力。不是资源的压力，是法则的压力。这个系统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苏晴走到控制台前，输入最高权限指令。所有生命延续项目进入冻结状态。数据打包加密，标记为红色预警等级，发送至中央决策层待审。
她做完这些，才发觉自己的手一直在抖。
不是害怕，是清醒得太快。她们刚刚差点推进一项会杀死整个维度的技术。而推动它的理由，是人类最本能的愿望——活下去。
“还能修复吗？”她问。
“我不知道。”小雨看着那根枯死的枝条，“世界树能清除改造痕迹，但不能改变规则。如果我们继续用这种方式延续生命，下一次出现的可能就不只是褶皱了。”
苏晴打开本地存储，回放刚才那段时空图像。塌陷区域的边缘呈现出锯齿状裂痕，和她在工程图纸上见过的材料疲劳断裂极为相似。她放大细节，逐帧分析。
在第三十七帧，图像边缘闪过一个符号。
她暂停播放，手动拉直变形的部分。
三角形轮廓，中间一道竖线。
守夜人的标志。
她没出声，把图像截取下来，另存为独立文件。然后彻底删除原始记录中的这一帧。
“你看到了？”小雨问。
“看到了。”
“不要告诉别人。”
“我知道。”
两人沉默了一会。实验室只剩下仪器运转的低鸣。培养舱的灯光由蓝转黄，表示已进入安全休眠模式。
苏晴重新检查了一遍隔离墙的状态。四层物理屏障，三层数据防火墙，全部处于激活状态。但她还是不放心，又加了一道手动锁定。
“接下来怎么办？”小雨说。
“等林川看完报告，再决定是否重启研究。在此之前，不能再让任何一个胚胎接触桥接器的能量余波。”
小雨点点头。她的身影开始变淡，世界树的感应节点正在把她回核心区域。临走前，她留下一句话。
“如果有一天我们必须选——是让人活着，还是让世界稳定——你会怎么选？”
苏晴没有回答。
她盯着培养舱底部的一颗螺丝。那是她亲手安装的，用来固定支架。现在那颗螺丝的边缘出现了一道细缝。不是金属裂开，而是周围的空气扭曲成了线状。
裂缝很短，不到两厘米。
但它确实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