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凡没怎么夸过人,此时猛的让他夸人,可真是难为他了,搜肠刮肚了半天才找着词:“你挺好的啊!长得好看,气质也好,人也温柔……”
话没说完,就见女孩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淡下去,像被潮水漫过的沙画。林一凡心里咯噔一下,预感不妙。
果然,安安深吸一口气转过身看着林一凡,声音里带着点破釜沉舟的决绝。晚霞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沙滩上,像朵快要蔫掉的花。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周阳,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有些话……我还是想告诉你。”
林一凡的心猛地沉下去,一种不祥的预感顺着脊椎往上爬。他看见女孩的笑容一点点淡下去,眼里的光像被潮水漫过的星火,明明灭灭。
“我知道这很冒犯,”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要被海浪吞没,“你可能不想听,可我还是想问……你走了之后,还会回来吗?”
话音未落,安安突然扑进林一凡的怀里。柔软的身体带着海风的凉意撞过来,林一凡整个人都僵住了,胳膊僵硬地悬在半空,既不敢抬起来,又不敢推开。
怀里的人很轻,像片羽毛,可他却觉得重得喘不过气——这可是那个诡异娃娃啊,那个在幻境里追得他无路可逃的存在,此刻却像只受伤的小兽,把脸埋在他的胸口。
柔软的身体带着海风的凉意撞过来,林一凡整个人都僵成了块石头。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海盐味,混着女孩发间不知名的草香,本该是让人慌乱的亲近。
林一凡却只觉得后颈发凉——谁会对一个可能随时张开血盆大口的“诡异”动心?他僵直着脊背,手悬在半空,抬也不是,放也不是,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惊扰了怀里的“东西”。
胸前的布料忽然传来一片湿热,紧接着是细微的抽泣声,像小猫爪子似的,轻轻挠着他的耳膜。林一凡刚想低头看看,就听见女孩带着哭腔的吼声:“不许低头!”
林一凡吓得脖子一僵,刚弯下去的头“唰”地弹了回去,视线直勾勾地盯着远处的海平面。眼角的余光里,能瞥见女孩通红的耳廓,像染了胭脂的玉。
一种不祥的预感顺着脊椎爬上来,比阴气更让人发冷。
“周阳,”女孩的声音闷在他的胸口,带着浓浓的鼻音,“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林一凡的脑子“轰”的一声,像有烟花炸开,又像被重锤砸中。它来了,它来了,那个致命问题它来了!
林一凡挺想喊一句“大妹子,你认错人了”,想推开她说“我不是周阳”,可喉咙像是被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心里乱糟糟的——妹子你别搞啊,先不说我不是周阳,就冲你这诡异娃娃的身份,就这俩看着顶多十五六岁的年纪,搂搂抱抱什么的别离谱了,他可是守法好公民,对违法犯罪的事避之不及!
“什、什么事?”但现在不行林一凡只能结结巴巴地问,感觉胸前的湿意又重了些。
女孩的声音带着哭后的颤抖,细若蚊蚋,却字字清晰地钻进他耳朵:“你能不能……送我一朵鸢尾花?”
“好啊,”林一凡脱口而出,话一出口就想抽自己——啊,送花?我吗?这对吗?
可看着怀里微微一僵的身体,他又鬼使神差地多问了句,“你喜欢鸢尾花吗?”
不知道哪句话惹恼了女孩,她猛地推开林一凡,声音里带着哭腔的恼怒:“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懂!滚蛋!”
一拳猝不及防地捶在他胸口,力道大得惊人。林一凡闷哼一声,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差点真喷出一口血来。他捂着胸口弯下腰,疼得眼前发黑,林一凡真的觉得自己冤枉极,“妹子,你不说我怎么懂呀?”再抬头时,女孩已经跑出去老远了。
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飘在风里的哭声越来越远,最后化作一句模糊的呼喊,被海浪卷走:“我会永远等那朵风信子……永远等……”
林一凡捂着发疼的胸口,望着女孩消失在暮色里的背影,忽然想起了孙阳同自己讲过的浪花的花语——有些等待,从一开始就注定像这梦境里的夕阳,再绚烂,也留不住。
夜的墨色,倒像浸了尸腐气的浓浆,稠得能粘住呼吸。前一刻还能望见黄昏时残阳拖出的、像血痂似的昏红云影,不过眨眼的工夫,那点暖就被硬生生吞了,连带着方才林间隐约的虫鸣、叶动,全被掐断了声息。
林一凡后脊早爬满了寒栗——时间早乱了套,黑夜、黄昏、再黑夜,像个被掐着脖子反复摆弄的木偶,更让他心乱的是他能清晰觉出自己的对周围感知正在被悄无声息地啃噬。
起初是听不清自己的脚步声,再后来,连指尖触到树干的触感都模糊了,眼皮沉得像坠了铅,脑子里昏昏然的,竟差点忘了自己为何站在此处。
“不能睡……”林一凡咬牙,摸出腰间的小刀,没半分犹豫就往手臂上刺——不是浅划,是带着狠劲扎进去,刀刃没入皮肉的钝响在死寂里格外刺耳,血涌出来的瞬间,热辣辣的疼炸开,顺着胳膊往下淌,滴在地上没声儿,倒把混沌的脑子拽回了几分清明。
可再抬眼,林一凡的耳朵好像有点儿失聪了,听不见周围的声,明明感觉耳边静得能听见血珠坠地的微响,却能感觉到四周格外聒噪。
先前还能辨出轮廓的树影全淡了,只剩无边的黑在翻涌。远处忽飘来一点火光,昏昏沉沉的,不像烛火也不像篝火,倒像坟头磷火,偏又透着股勾人的暖,明明灭灭地晃着,像有双看不见的手在招手。
林一凡盯着那火,腿竟不由自主地跟着挪,脚下的路软乎乎的,踩上去像踩在腐叶堆上,却连点声响都没有,只有那火光越来越近,暖得不正常,像要把人连骨头带魂都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