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沉默的告别
“对不起。”
陆景渊沙哑低沉的三个字，像羽毛落地般轻，却重重地敲在林微漾的心上。没有辩解，没有祈求原谅，只有这浓缩了十几年愧疚与无奈的道歉。
林微漾怔怔地看着他，看着这个与她血脉相连、却陌生如路人的生父。心中翻涌着滔天巨浪——有得知真相后的愤怒，有对他愚蠢牺牲的痛心，有对养父林建国无辜遭遇的悲恸，也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预料的心酸。
他本可以拥有璀璨的人生，却为了所谓的“义气”，背负着污名，流落异乡，孤独半生。
顾延东站在一旁，低着头，不敢与任何人对视，仿佛一尊等待审判的罪人雕像。
陆司辰紧握着林微漾的手，感受到她指尖的冰凉和微微的颤抖。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给予支撑。他知道，此刻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这是属于林微漾和陆景渊之间，迟到了十几年的、沉重而无声的对峙。
良久的沉默之后，林微漾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翻腾的情绪。她看着陆景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却异常清晰：
“你的道歉，不应该对我说。”她的目光转向窗外，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那个躺在病床上饱受折磨、最终离世的养父，“你应该对林建国说，对那个替你承担了所有后果，直到死都蒙在鼓里的男人说。”
陆景渊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深切的痛苦。他闭上眼，缓缓地点了点头，喉结滚动，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知道，有些罪孽，永远无法弥补。
林微漾又将目光转向顾延东，眼神冰冷如刀：“还有你。你的愧疚，一文不值。”
顾延东的脸色更加灰败，头垂得更低。
真相已经大白，罪责清晰分明。继续留在这里，除了徒增痛苦和难堪，没有任何意义。
林微漾收回目光，不再看那两个让她心情复杂的男人。她拉了拉陆司辰的手，低声道：“我们走吧。”
这里不属于她，这段沉重的过往，也不应该成为她未来的负担。
陆司辰点了点头，拥着她，转身向门口走去。
在经过陆景渊身边时，林微漾的脚步微微顿了一下，但她没有回头，径直走出了这间充满了压抑和悔恨的小屋。
陆景渊站在原地，望着女儿决绝离去的背影，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里，终于涌上了无法抑制的湿意。他知道，这或许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她了。
离开那间小屋，重新走在南欧小镇明媚的阳光下，林微漾却感觉像是刚从一场冰冷漫长的噩梦中醒来。阳光刺眼，空气清新，但她心中的某个角落，却仿佛被永远地留在了那片阴影里。
她没有哭，只是异常沉默。
陆司辰陪在她身边，没有打扰她。他知道，她需要时间去消化这最终极的、也是最具冲击力的真相。
他们回到了旅馆房间。林微漾坐在窗边，望着楼下广场上嬉戏的鸽子和悠闲的游客，久久没有说话。
“都结束了。”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轻轻地吐出这句话，像是叹息，又像是宣告。
是的，都结束了。
所有的谜团，所有的恩怨，所有的追寻与质问，在这一刻，都画上了句号。
她知道了自己生命的起源，知道了养父悲剧的根源，也亲眼见到了那个赋予她一半血脉、却如同影子般的生父。
没有想象中的释然，也没有预想中的愤怒，只剩下一种巨大的、席卷一切的疲惫和……一种奇异的平静。
就像一场持续了太久的风暴终于停歇，海面虽然一片狼藉，却也终于恢复了死寂般的平静。
“我们回去吧。”林微漾转过头，看向陆司辰，眼神虽然还带着疲惫，却已经没有了之前的迷茫和挣扎，只剩下一种历经沧桑后的清澈和坚定，“我想回家了。”
这里不是她的家。她的家，在有母亲等待的地方，在有她和陆司辰共同未来的地方。
陆司辰看着她眼中那份重归的坚定，心中悬着的巨石终于落下。他点了点头：“好，我们回家。”
他们立刻改签了最早的航班，没有再多做停留。这个小镇，这段往事，都将被永远封存在记忆的某个角落。
在去机场的出租车上，林微漾靠着陆司辰的肩膀，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异国风景，忽然轻声说道：“司辰，回去之后，我想把姓氏改回‘林’。”
陆司辰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她的心意。她是在用这种方式，向那个用生命爱了她十几年的养父，做最后的、也是最郑重的告别和纪念。她永远是林建国的女儿。
“好。”他握紧她的手，毫不犹豫地支持。
飞机冲上云霄，将这个承载了太多秘密和悲伤的小镇远远抛在身后。
林微漾闭上眼睛，感觉身心俱疲，却又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她知道，当她再次踏上故乡的土地时，她将不再是那个被身世之谜困扰、在恩怨中挣扎的女孩。她将是林微漾，一个清楚地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也明确地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的、全新的林微漾。
飞机在平流层平稳飞行，窗外的阳光一如既往的炽烈。
然而，就在陆司辰以为一切终于尘埃落定，可以安心期待未来的时候，他的手机收到了一条来自国内助理的紧急邮件。
邮件的标题十分醒目，让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陆总，突发情况！陆明瑜女士于今日凌晨，在家中吞服大量安眠药意图自杀，现已送医抢救，情况危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