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非观测性实验
林微漾站在门口,仿佛踏入了另一个维度的空间。实验室里熟悉的消毒水气味被一种淡淡的、温暖的香氛取代,精密仪器被闪烁的暖黄串灯掩盖,冰冷的逻辑场域化作了柔软的私密巢穴。
而陆司辰,就站在这片他亲手搭建的、不符合他任何行为模式的“星海”中央,像个等待最终审判的实验体,紧张地看着她。
他刚才说什么?废弃数据?非观测性实验?
林微漾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之前那些委屈、酸涩和失落,在这一片不合常理的浪漫景象前,开始冰消瓦解。她不得不承认,即使方式如此“陆司辰”,他试图改变的决心,已经笨拙而真切地传递了过来。
“你……”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微哑,“你把情绪诱发实验室……变成这样了?”
“我申请了临时使用许可,并保证不会损坏任何设备。”陆司辰回答得一板一眼,但紧握的指关节泄露了他的不平静,“这里的隔音和遮光效果最好,干扰变量最少。”
他还是离不开他的术语。林微漾心里那点残余的芥蒂,忽然就消散了大半,甚至有点想笑。她走进来,环顾四周,指尖轻轻拂过一串垂落的灯星,微凉的触感。“所以,这就是你的新实验场地?”
“嗯。”陆司辰点头,目光始终锁在她身上,试图从她的微表情里读取信息,又强迫自己移开视线,遵守“非观测”的原则,这让他显得有些无所适从。“第一个实验步骤是……环境布置。参考了你之前提到的‘星空’和‘舒适安全感’概念。数据来源是你的日常言论,非系统性记录。”
他强调了一句,像是在做补充说明。
林微漾走到房间中央的抱枕窝边,坐了下来,柔软的触感让她放松了些许。她抬头看他,决定配合他这场独特的“实验”。“那么,实验员先生,接下来的步骤是什么?需要我做什么?”
陆司辰因为她自然的接纳而松了口气,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压力——他必须完全依靠临场发挥,这对他来说比解一道世界难题更耗费心神。
他在她旁边坐下,保持着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过分亲近带来压力,也不显得疏远。
“第二个步骤,”他斟酌着词语,避开了所有效率、优化之类的词汇,“是沟通。关于……之前的观测日志。我理解那是错误的路径。它忽略了……情感本身的不可量化性。”
他说出“情感”两个字时,带着一种陌生的郑重。
“我当时很难过,”林微漾抱着膝盖,轻声说,决定坦诚布公,“因为我感觉不到‘心’,只看到了‘脑’。你做的每一件事都那么‘对’,那么‘好’,可它们好像不是出于喜欢我这个人,而是出于完成一个‘完美男友’的程序指令。”
陆司辰认真听着,没有打断,也没有立刻用逻辑反驳。他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声音低沉:“我无法完全理解这种感受,因为我的‘脑’和‘心’……或许本就区分得不够明确。”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但当你离开图书馆的时候,这里的感觉……很糟糕。比任何一次实验失败、数据异常都要糟糕。我不想再体验第二次。”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白地描述自己的负面感受,没有分析原因,只有陈述事实。
林微漾的心尖像是被羽毛轻轻搔过,一种酸涩又甜蜜的情绪弥漫开来。
“所以,”陆司辰像是下定了决心,从身后拿出了一个……眼罩?是心理实验中常用的全遮光眼罩。“第三个实验步骤,我想尝试……移除视觉观测。”
林微漾愣住了:“眼罩?”
“嗯。”陆司辰的耳根微微泛红,但眼神很坚持,“视觉信息占我接收外部信息的70%以上,也是最容易引发分析本能的部分。我想……暂时关闭这个主要输入端口。”
他顿了顿,补充道:“如果你同意的话。”
这个要求太过出乎意料,甚至有些荒诞。但看着他眼中那份摒弃了所有理性计算、纯粹是孤注一掷的恳切,林微漾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好。”
陆司辰深吸一口气,动作有些僵硬地,将那个黑色的眼罩为自己戴上,彻底隔绝了光线。
世界瞬间陷入一片纯粹的黑暗。所有他赖以生存的视觉数据——她的表情、眼神、肢体语言,全部消失。他只能听到自己有些过速的心跳,和她清浅的呼吸声。
他失去了他最强的“武器”,变得前所未有的脆弱和……依赖。
“微漾。”他在黑暗中开口,声音因为失去了视觉参照而显得更加清晰,也带上了一丝不确定的试探。
“我在。”林微漾回应道。她看着眼前这个平日里冷静自持的天才,此刻因为一个眼罩而显得有些无助地坐在一片星光下,那种强烈的反差让她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现在,我无法分析你的表情。”陆司辰的声音在黑暗中流淌,“我只能说……我感觉很紧张。因为不确定你的反应。这感觉……很陌生。”
林微漾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他继续说着,像是黑暗中摸索前进的人:“我不知道说什么才是‘正确’的。我只能说……我记得你说过,小时候在乡下,最喜欢夏夜躺在屋顶看星星,觉得它们像钻石糖。我记得你第一次在我面前哭,是因为看到流浪猫被好心人收养的新闻。我记得你吃到不喜欢的香菜时,会偷偷把它拨到碗边,假装不存在……”
他一桩桩,一件件地说着。没有分析,没有评估,只是纯粹地复述着那些存在于他记忆里的、关于她的碎片。这些碎片不成体系,无法录入表格,却拼凑出了一个鲜活、立体、独一无二的林微漾。
林微漾的眼眶再次湿润了,但这一次,是因为动容。
他记得。他不是用大脑记录数据,他是用心记住了这些毫无“效率”可言的细节。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你说的‘用心感受’,”陆司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迟疑,在黑暗中显得格外真诚,“但如果把这些记忆调取出来的感觉就是……那我大概,是懂的。”
他顿了顿,终于说出了那句,在日志里从未出现,也无法评估有效性的话:
“林微漾,我让你难过,对不起。以及……我喜欢你。不是作为观测对象,是作为你本身。”
话音落下的瞬间,实验室里安静得只剩下串灯电流微弱的滋滋声。
林微漾看着眼前这个戴着黑色眼罩,因为等待审判而下颌线紧绷的男孩,泪水终于无声地滑落。但嘴角,却无法抑制地向上扬起。
她没有说话,而是轻轻地、带着泪意地向前倾身。
就在她的气息靠近,即将触碰到他的瞬间,陆司辰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身体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颤。
与此同时,实验室外,由远及近,传来一阵清晰的、夹杂着惊讶与不悦的脚步声,和一个中年男人严肃的声音:
“这个时间点,谁在里面?灯光怎么回事?陆司辰那小子申请的实验室,不是说要验证一个什么……‘非理性情感交互模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