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逻辑的盲区
陆司辰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林微漾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图书馆转角的光影里，他才缓缓坐回椅子上。面前摊开的黑色笔记本，那些他引以为傲的严谨数据和精准分析，此刻像是一排排无声的嘲讽。
他重新审视着那条关于“共享外套”的记录，大脑飞速运转，试图找出bug所在。环境温度、湿度、风速、她的衣着厚度……所有变量都已纳入计算，应对方案执行完美，情绪安抚有效性评估高达95%。这理应是一个成功案例。
可为什么，结果却是负面的？
这种强烈的悖论感，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烦躁。这感觉类似于在验证一个绝对成立的物理定律时，实验数据却出现了无法解释的偏差。但这一次的“偏差”，牵扯的是林微漾离开时那双泛红的眼睛，这比任何实验失败都更让他难以承受。
他打开笔记本电脑，调出一个自己编写的简易数据分析软件，将日志里的关键数据逐一输入：“事件：发现观测日志。预期情绪反应：理解，或轻微好奇。实际情绪反应：强烈负面，伴随疏离行为。偏差值：极高。”
软件冰冷地反馈着结果，却给不出任何修正方案。陆司辰盯着屏幕，第一次意识到，他可能缺乏一个关键的、用于理解林微漾此刻情绪的“核心变量”。
“喂，陆神，罕见啊，一个人在这儿发呆？”室友江屿大大咧咧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一巴掌拍在陆司辰肩上，打断了他的沉思。
陆司辰抬眼，看到江屿和他身边站着的、林微漾的室友苏念。苏念脸上带着明显的不满，正瞪着他。
“正好找你！”苏念双手叉腰，语气冲冲，“你把微漾怎么了？她刚才回宿舍，眼睛红红的，问她什么都不说，就把自己蒙在被子里！你是不是欺负她了？”
陆司辰的眉头彻底拧成了一个结。他无法理解“欺负”这个模糊的定义，但他精准地捕捉到了“眼睛红红的”这个关键信息，这与他的观测吻合。他沉默地将桌上的黑色笔记本转向江屿和苏念，指着那一页。
“是因为这个？”他直接寻求第三方数据验证。
江屿凑过来一看，眼睛瞬间瞪得溜圆，表情从疑惑到震惊，最后化为一种“你没救了的”的崩溃：“我靠！陆司辰你他妈真是个天才！你追女朋友还写实验报告？！还他妈有效性评估？95%？你怎么不上天呢！”
苏念更是气得倒吸一口凉气：“陆司辰！你……你简直了！你当微漾是小兔子还是小白鼠啊？还观测日志？你知不知道这有多伤人？女孩子是要用心去感受，去哄的！不是让你拿来分析的！”
“用心感受？”陆司辰重复着这个词，眼神里的困惑更深，“心的搏动仅负责泵血，感知和逻辑处理由大脑皮层完成。如何用‘心’感受？‘哄’的具体行为模式和数据支持是什么？缺乏明确定义。”
江屿和苏念对视一眼，双双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绝望。
“完了，念姐，他对浪漫过敏。”江屿扶额。
“不是过敏，是压根没有这根弦！”苏念没好气地反驳，然后转向陆司辰，试图用最直白的语言解释，“简单说，微漾生气，不是因为你关心她，而是因为你这种方法让她觉得，你不是因为爱她而关心她，你是因为你在做一件你认为‘正确’的、‘有效率’的事情！她感觉不到你的心！懂吗？”
陆司辰沉默了。苏念的话像是一段混乱的代码，充满了矛盾。“关心”这个行为是确定的，为何会因为背后的动机不同而产生截然不同的结果？这违背了因果律。
看着陆司辰依旧迷茫但明显陷入严肃思考的样子，苏念叹了口气，语气稍微缓和了一点：“算了，跟你这木头脑袋说再多也是对牛弹琴。给你指条明路吧——道歉，真诚地道歉！然后想办法弥补！”
“如何定义‘真诚’？弥补的具体方案是否需要数据支持？”陆司辰下意识地问。
“你……”苏念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真诚就是发自内心！把你那些破数据扔一边去！用你的本能！想想她最喜欢什么，最想要什么，做什么能让她真正开心起来！不是你认为的有效，是她觉得开心！”
最喜欢什么？最想要什么？
陆司辰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与林微漾相关的记忆碎片。她看到星空时亮起的眼眸，她提到家人时瞬间的黯淡，她吃到甜食时满足的眯起眼睛……这些画面纷至沓来，无法用数据量化，却异常清晰。
他好像……有点明白了。
他需要的不是更精确的观测，而是换一个完全不同的“算法”。
“我明白了。”陆司辰猛地站起身，眼神里那种属于科研者的困惑渐渐被一种坚定的光芒取代，虽然前路依旧模糊，但他找到了一个方向。“谢谢。数据……暂时废弃。”
他说完，甚至没等江屿和苏念反应，拿起那个黑色的笔记本，径直走向旁边的垃圾桶，没有丝毫犹豫，将它丢了进去。
这个举动干脆利落，让江屿和苏念都愣住了。
“卧槽……他来真的啊？”江屿喃喃道。
陆司辰没有回宿舍，而是直接去了实验楼。但他没有走进自己常驻的物理实验室，而是拐进了隔壁的建筑。
林微漾在宿舍里，蒙着被子，心情乱糟糟的。她知道陆司辰没有恶意，可那种被当作课题研究的感觉，像一根细刺扎在心头。理智告诉她应该理解他的思维方式，情感上却难以接受。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亮起，是陆司辰发来的消息，没有文字，只有一个地理位置共享请求，定位点显示在——“心理与行为科学实验中心：情绪诱发实验室”。
林微漾的心猛地一跳。他又要做什么？新的观测实验吗？她盯着那条消息，犹豫了几分钟，最终还是抵不过内心的担忧和一丝残留的期待，爬下床，整理了一下头发，朝着实验中心走去。
当她按照导航找到那间指定的实验室门口时，发现门是虚掩着的。她轻轻推开门，里面的景象却让她瞬间怔在原地，瞳孔微微放大。
实验室里没有冰冷的仪器，也没有观测摄像头。
昏暗的房间里，只有无数盏暖黄色的小串灯，如同散落的星辰，从天花板垂落，勾勒出一个梦幻而私密的空间。房间中央的地面上，用柔软的抱枕和毯子铺成了一个舒适的窝。
而陆司辰，就站在那片“星光”之下，手里没有拿任何电子设备，只是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他从未有过的、摒弃了所有逻辑分析的，纯粹的紧张与期待。
他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干涩：
“微漾，我废弃了所有数据。现在……我可以申请，重新开始一次‘非观测性’的实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