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约定的频率
手机在掌心震动,屏幕亮起的光刺破了清晨的朦胧。当陆司辰看到那条「星光已接收。信号强度:微弱,但稳定。」的信息时,他几乎以为自己仍在梦里,或是程序出现了读取错误。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动作大得让对面床的江屿含糊地嘟囔了一句。
不是幻觉。那行字清晰地显示在屏幕上。没有表情包,没有修饰词,冷静得近乎技术报告,却在他心底掀起了滔天巨浪。
“信号强度:微弱,但稳定。”
他反复咀嚼着这七个字。微弱,代表连接尚不牢固,信任尚未完全重建。稳定……稳定代表通道已经建立,中断状态结束,信息可以传输。
他成功了。不,是他们成功了。他发送了信号,而她,给予了应答。
紧接着的第二条信息——「伞,怎么还你?」——更是像一个明确的行为指令,一个可以开启下一步交互的合法接口。
狂喜如同超新星爆发,瞬间席卷了他每一个细胞。但这种感觉只持续了极其短暂的一瞬,立刻被一种更沉重的、名为“责任”的情绪取代。
连接建立只是第一步。如何维持并加强这“微弱但稳定”的信号,防止再次断联,才是真正的挑战。
他不能再犯错了。
陆司辰没有立刻回复。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走到书桌前,再次摊开了空白A4纸。这一次,他没有写“计划”,而是开始罗列“注意事项”。
1. 避免直接提及过往错误(观测日志、亲吻实验)。
2. 避免使用分析性、实验性语言。
3. 回应需及时,但内容需谨慎,避免构成压力。
4. 提供选择,而非单一指令。
5. ……
他像一个初次接触外交协议的程序员,小心翼翼地制定着最基本的交互规则。
直到感觉情绪和思维都处于可控状态,他才拿起手机,谨慎地斟酌用词。他删掉了“可以在第三教学楼西门”,觉得地点太随意;删掉了“晚上八点方便吗”,觉得时间太具压迫性。
最终,他回复:
「今天下午四点,图书馆三楼东侧休息区,可以吗?或者你方便的其他时间地点。」
他提供了选项,将决定权交还给她。这是他学到的“尊重”的第一步。
信息发送成功。等待回复的几分钟,变得无比漫长。他盯着屏幕,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情绪的波动,已经完全与那个特定的信号源绑定。
「可以。」
简单的两个字弹了出来。
陆司辰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肩线微微放松。他看了一眼时间,上午七点半。距离下午四点,还有八个半小时。
这八个半小时,陆司辰处于一种奇异的低功耗待机状态。他无法进行任何需要深度思考的学习,只能完成一些机械性的整理工作。他的大脑后台进程,全都在为下午四点的会面进行着各种模拟演算。
他提前二十分钟到达了图书馆三楼东侧休息区。这里靠着巨大的落地窗,阳光暖融融地洒进来,摆放着几张舒适的沙发和茶几,比严肃的阅览区多了几分生活气息。
他选择了一个靠窗但不显眼的位置坐下,面前放着一本摊开的《天体物理年刊》,却和上次一样,无法读进一个字。
四点整,林微漾的身影准时出现在休息区入口。
她穿着简单的米色毛衣和牛仔裤,帆布包里似乎装着那把他熟悉的黑伞。她的目光在休息区扫过,很快锁定了他,然后平静地走了过来。
没有犹豫,没有迟疑,也没有额外的热情。就像……来完成一个预约好的流程。
“嗨。”她在他对面的沙发坐下,将帆布包放在一旁。
“嗨。”陆司辰回应,声音比他预想的要干涩一些。他的目光快速地从她脸上掠过,捕捉到的是一种平静的、甚至有些疏离的礼貌。没有笑容,但也没有厌恶。
他按照“注意事项”,没有寒暄,直接拿起手边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印着星空图案的纸袋,从桌面上轻轻推了过去。
“这个,”他顿了顿,补充道,“是谢礼。谢谢你……接收信号。”
林微漾微微一怔,似乎没预料到这个展开。她看了一眼那个纸袋,没有立刻去碰,抬眼看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谢礼?”
“嗯。”陆司辰避开她的视线,看向窗外,“伞柄……那个设计,原本是实验室用来应急存放微型存储卡的。不是刻意……”
他想解释那不是处心积虑的设计,只是灵机一动的借用,以免她觉得自己又陷入了被“观测”和“设计”的境地。
“我知道。”林微漾打断了他,语气依旧平静,“我看到了里面的结构,很……工科。”
陆司辰的话噎在了喉咙里。他准备好的所有解释,在她这句平淡的“很工科”面前,都显得多余了。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林微漾的指尖在帆布包的带子上无意识地绕了绕,然后,她伸手拿过了那个星空纸袋。她没有当场打开,只是放在了自己手边。
“伞。”她将帆布包里的黑伞拿出来,递还给他。
“谢谢。”陆司辰接过,触手时,似乎还能感受到一丝她留下的温度。
核心交易完成。空气再次陷入沉默。
陆司辰的大脑飞速运转,搜索着符合“注意事项”的、安全的话题。天气?太无聊。课程?太生硬。他发现自己贫瘠的社交数据库里,竟然找不到一个适合在此刻开启的对话。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沉默压垮时,林微漾忽然开口,声音很轻:
“那颗星星……它下次什么时候能看得更清楚一些?”
陆司辰猛地抬起头,对上她的目光。她的眼神里,那层疏离的冰壳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流露出一点点真实的、属于她自己的好奇。
这个问题,无关原谅,无关过去,只关乎那颗星星,只关乎他们之间那个新建立的、关于星空的秘密频道。
一股热流猝不及防地涌上陆司辰的心头。
他立刻回答,语速因为激动而稍微加快:“下个月初,轨道位置更佳,大气透明度也更好。具体时间和最佳观测方位,我可以……”他顿住了,想起“避免指令”,改口道,“……我可以把数据发给你。”
林微漾看着他眼中瞬间点亮的光彩,和他那努力克制却又掩饰不住的认真劲儿,嘴角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
“好。”她点了点头,拿起那个星空纸袋和自己的包,站起身,“那……我先走了。”
“好。”陆司辰也站了起来。
她转身离开,步伐依旧平稳。
陆司辰站在原地,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书架尽头,才缓缓坐下。他低头看着手中失而复得的黑伞,又看了看对面空荡荡的沙发。
这一次,她没有留下一个冰冷的背影。她留下了一个关于下次观测的、活生生的约定。
他拿起手机,点开与林微漾的对话框,最新记录停留在她询问星星的那条信息上。
他犹豫着,是否现在就把计算好的数据发过去。会不会太急切?
就在这时,对话框顶部突然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陆司辰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