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后,公寓里的气氛发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转变。冰冷的界限依然存在,但空气里却多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牵绊和小心翼翼的试探。
沈屿似乎比之前更常回公寓了。即使晚上有推不掉的应酬,他也会在十点前回来。他不再将苏言完全视为透明的“摆设”,虽然交流依旧不多,但眼神的交汇变得频繁。
苏言依旧安静,但那份安静里,少了一些惶恐和疏离,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安然。他依旧会为沈屿准备好三餐,但沈屿发现,餐桌上的菜色明显更合他的口味了,那些他无意中多动了几筷子的菜,总会隔三差五地出现。这个小哑巴,在用他特有的方式,细腻地表达着他的感谢。
这天晚上,沈屿回来得比平时早一些。他推开书房门,却意外地看到苏言正站在他的书桌前,手里拿着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素描本,似乎正犹豫着要不要放上去。听到开门声,苏言像受惊的小鹿,猛地将素描本藏到身后,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沈屿的目光落在他藏东西的手上,没有追问,只是淡淡地说:“有事?”
苏言连忙摇头,耳根泛红,快步就想离开书房。
“站住。”沈屿开口。
苏言脚步顿住,紧张地回头看他。
沈屿走到书桌后坐下,打开电脑,状似随意地说:“给我倒杯水。”
苏言如蒙大赦,立刻点头,轻轻放下一直攥在手里的东西——正是那个素描本,然后快步去了厨房。
沈屿的目光落在那个略显陈旧的素描本上。他并不是一个喜欢探人隐私的人,但苏言刚才的慌乱引起了他的好奇。他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去碰它。
苏言端着水杯进来,轻轻放在他手边。沈屿接过水杯,指尖无意中碰到苏言的手指,两人都微微顿了一下。
“明天晚上空出来,”沈屿喝了一口水,目光依旧看着电脑屏幕,语气平淡无波,“有个家宴,你跟我一起去。”
苏言愣住了。家宴?沈家的家宴?那种场合,他这样一个“哑巴”出现,岂不是……
他下意识地想摇头,用手比划着拒绝。
沈屿抬起头,看向他,眼神带着不容置疑:“必须去。”他顿了顿,补充道,“只是吃顿饭,不用紧张。有我在。”
最后三个字,像是有某种魔力,奇异地安抚了苏言内心的不安。他看着沈屿深邃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戏谑,没有怜悯,只有一种沉静的、让人心安的力量。他最终轻轻点了点头。
沈屿看着他乖巧的样子,心里那点因为要应付家族而产生的烦躁也散了些。他视线扫过那个素描本,忽然开口:“你喜欢画画?”
苏言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先是点了点头,随即又像是想起什么,有些局促地低下头。
“画得怎么样?”沈屿难得有闲聊的兴致。
苏言抬起头,眼神亮了一下,但很快又黯淡下去。他拿起桌上的便签本,写下:“只是随便画着玩,画得不好。”
沈屿看着那行字,没有评价。他想起阿深调查来的关于苏言的零星信息:小时候似乎很有绘画天赋,但失声后,在苏家那种环境,这点微末的爱好大概也被视为无用之物,渐渐埋没了。
“下次,”沈屿关掉电脑,站起身,走到苏言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苏言耳中,“可以画给我看看。”
苏言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光芒。他看着沈屿,那双琉璃色的眼睛在灯光下亮得惊人,仿佛盛满了细碎的星辰。他用力地点了点头,脸上绽放出一个浅浅的、却无比真实的笑容。
那笑容干净得不像话,带着一种孩子气的满足和欣喜,瞬间击中了沈屿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他有些不自然地别开视线,抬手揉了揉苏言的头发,触感比想象中还要柔软。
“去休息吧。”他声音低沉。
苏言抱着他的素描本,像只快乐的小鸟,脚步轻快地离开了书房。
沈屿看着他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他发现,看到这个小哑巴高兴,自己的心情似乎也会变好。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阿深的电话。
“沈总。”
“两件事。”沈屿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夜景,“第一,找国内最好的手语老师,我要学。第二,查清楚苏言小时候学画的事,还有,找找有没有顶级的、适合他的艺术课程或者老师。”
他要知道他的一切,也要给他力所能及的、最好的东西。
他的小哑巴,不该被埋没在无声的角落里。他的世界,应该充满色彩和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