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声钟鸣还没落下,林子渊已经把最后半块锅巴捏在指尖,笑嘻嘻地朝黑棺一抛。那锅巴打着旋儿飞出去,在半空划出一道歪歪扭扭的弧线,直奔棺口而去。
张萌萌眉头一皱,剑尖却没动,只低声骂了句:“你真是吃饱了撑的。”
锅巴啪嗒一声砸在棺沿上,碎屑四溅。寒气骤然翻涌,像被激怒般猛地一缩,又猛地一涨,整个石台都跟着晃了一下。
“成了!”林子渊咧嘴一笑,胸口骨符正烫得他龇牙,可他硬是没叫出声,“它吃这套。”
张萌萌没搭理他,手腕一转,剑锋斜掠,在空中连点七下,每一下都带起一道淡金色纹路。那是封灵纹,专克阴邪之物,她练了三年才敢在实战里用。
小白突然从侧面冲出来,一头撞在棺角上,力道不大,声音却清脆。棺身一震,寒气裂开一道缝隙,一道模糊人影从中飘出,衣袍猎猎,面容不清,却带着几分熟悉感。
“三更已至。”影魄的声音从铜镜里炸开,急得发颤,“别愣着!”
那残影刚站稳,棺内竟传出一声低语,平静得不像活人:“你来晚了。”
林子渊脚步一顿,脸上的笑僵了一瞬。他认得这声音——剑无痕。
张萌萌的剑纹刚画完最后一笔,闻言立刻收势,剑锋横在胸前,眼神冷得吓人:“他在里面?”
“听声音是。”林子渊低头看了看胸口,骨符跳得厉害,像是在回应什么,“但不太对劲,太稳了,不像被人绑着的样子。”
“废话。”张萌萌冷哼,“他要是真被绑了,还能开口说话?”
林子渊没接话,盯着那道残影看了几眼,忽然抬手,又从怀里摸出点东西——是之前撒地图剩下的锅巴渣,黏糊糊一团,被他搓成球,随手又丢了过去。
锅巴球在空中划了个短弧,啪地打在残影肩头,碎成几瓣掉在地上。
残影没躲,也没动,连衣角都没晃一下。
张萌萌眼神一沉:“他在试探。”
“对。”林子渊点头,“锅巴不值钱,命值钱。我扔锅巴,他不动,说明要么不怕,要么动不了。”
小白蹲在棺角边上,尾巴甩来甩去,鼻子凑近地面嗅了嗅,突然冲着棺内“汪”了一声,声音短促,像是发现了什么。
影魄急道:“别管狗叫!仪式已经开始,再拖下去棺盖合上,谁都出不来!”
林子渊没理他,反而往前走了两步,站在棺前三尺处,抬头直视棺内:“剑无痕,你要是清醒的,就回个话。要是被控了,眨眨眼也行。”
棺内沉默片刻,那声音又响起来,依旧平稳:“你来晚了。”
“这话你刚才说过了。”林子渊挠挠头,“换个词儿行不行?比如‘你死定了’,或者‘快跑’,都比‘来晚了’有气势。”
张萌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能不能正经点?”
“我很正经。”林子渊摊手,“锅巴都扔完了,能不正经吗?”
棺内没再出声,寒气却缓缓下沉,像一层薄纱罩在棺口,隐约可见棺底躺着一个人形轮廓,衣衫整齐,双手交叠于胸前,面容隐在阴影里,看不真切。
张萌萌握紧剑柄,低声问:“现在怎么办?强攻?”
“别。”林子渊摇头,“他没动手,我们先动手,容易踩坑。再等等。”
“等什么?”
“等他动。”林子渊盯着棺内,“锅巴没激怒他,说明他不是靠情绪驱动的。那他为什么开口?总得有个目的。”
张萌萌没说话,剑尖却微微下压,蓄势待发。
小白突然站起来,冲着棺内又叫了一声,这次声音更大,还带了点呜咽。林子渊低头看了它一眼,眉头一皱:“你是不是闻到熟人味儿了?”
小白没回答,只是尾巴夹紧,后退了两步,躲在林子渊腿后。
影魄急得在铜镜里直跳脚:“你们到底在磨蹭什么!仪式倒计时只剩半柱香了!棺盖一合,剑无痕魂魄归位,祭坛激活,整个北境都会塌!”
“塌就塌呗。”林子渊耸耸肩,“我又不住北境。”
张萌萌一剑鞘敲在他背上:“闭嘴!”
林子渊疼得龇牙,却没躲,反而顺势往前一扑,手肘撑在棺沿上,半个身子探进棺内,冲着里面喊:“剑无痕!你要是听得见,就动一下手指!我数三下,不动我就当你默认投降,把你拖出来涮火锅!”
棺内依旧无声。
林子渊数:“一。”
寒气纹丝不动。
“二。”
棺底的人形轮廓似乎轻轻颤了一下,极轻微,几乎看不出来。
“三。”
林子渊猛地伸手,一把抓住那人的手腕,用力往外拽!
张萌萌惊呼:“你疯了!”
可林子渊的手刚碰到对方皮肤,一股刺骨寒意瞬间顺着手臂窜上来,冻得他整条胳膊发麻。他咬牙没松手,硬是把人往外拖了半寸。
那人眼睛突然睁开,瞳孔漆黑,毫无生气,嘴唇微动,吐出四个字:“莫信剑光。”
林子渊动作一顿。
张萌萌的剑已经劈到半空,闻言硬生生收住,剑锋离棺沿只有半寸。
“清风老道的话……他也说过。”林子渊松开手,退后一步,揉了揉冻僵的手指,“看来不是幻觉。”
棺内那人又闭上眼,呼吸平稳,仿佛刚才那一瞬只是错觉。
影魄声音发抖:“他被祭坛控制了……神魂钉在棺底,肉身只是容器。”
林子渊盯着棺内,忽然笑了:“那挺好,省得我费劲说服他。”
张萌萌转头看他:“你有办法?”
“没有。”林子渊摇头,“但我有锅巴。”
张萌萌差点把剑扔他脸上:“锅巴能救他?”
“不能。”林子渊认真道,“但锅巴能让他分心。”
他说完,突然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块干巴巴的锅巴碎,边缘焦黄,一看就是剩了好几天的存货。他捏起一块,朝棺内一弹。
锅巴碎不偏不倚,落在那人鼻尖上。
棺内寒气猛地一滞。
林子渊趁机大喊:“剑无痕!锅巴堵鼻子了!喘不过气了吧?快睁眼!”
那人眼皮颤了颤,竟真的又睁开一条缝,眼神依旧空洞,嘴唇却动了动,声音比之前更轻:“……幼稚。”
林子渊哈哈大笑:“你骂我幼稚,说明你还记得我是谁!那就没被完全控制!”
张萌萌终于明白他想干什么了——用最蠢的办法,逼剑无痕的意识浮上来。
她不再犹豫,剑锋一转,剑尖点在棺沿,金光顺着剑身蔓延,迅速覆盖整个棺口,封灵纹亮起,暂时压制了寒气外溢。
林子渊趁机又丢了一块锅巴进去,这次直接砸在对方额头上。
“再骂一句!让我听听你还有没有脾气!”
棺内那人眉头微皱,嘴唇翕动,声音几乎听不见:“……滚。”
“成了!”林子渊一拍大腿,“他还认得我!”
影魄急道:“认得有什么用!赶紧想办法打断仪式!”
林子渊没理他,反而蹲下来,凑近棺口,压低声音:“剑无痕,我知道你能听见。清风老道让我别信剑光,意思是不是……你的剑有问题?”
棺内沉默。
林子渊继续道:“你要是能动,就抬一下左手。不能动,就眨三下眼。”
片刻后,那人左手指尖微微一勾,幅度极小,但确实动了。
林子渊眼神一亮,转头对张萌萌说:“他的剑在哪儿?”
张萌萌一愣:“我没看见。”
“肯定在附近。”林子渊站起身,环顾四周,“他不可能不带剑来这种地方。”
小白突然冲向石台角落,冲着一堆乱石狂吠。林子渊走过去,扒开碎石,果然看见一柄长剑斜插在地,剑鞘古朴,剑柄缠着褪色的红绳。
他伸手去拔,剑却纹丝不动。
“认主。”张萌萌走过来,“只有他能拔。”
林子渊回头看了眼棺内,忽然笑了:“那简单。”
他走回棺前,弯腰对着里面说:“剑无痕,你徒弟在这儿呢。你要不要看看她长多高了?”
棺内那人眼皮颤了颤,没睁眼。
林子渊又道:“她现在剑法比你强,昨天一剑劈了三个灰袍人,连眉毛都没皱一下。”
棺内依旧没反应。
林子渊叹了口气,转身对张萌萌说:“算了,他不想理你。”
张萌萌脸色一沉,提剑走到棺前,冷冷道:“剑无痕,你要是再装死,我就把你的剑熔了铸锅铲。”
棺内那人猛地睁眼,瞳孔收缩,嘴唇动了动,声音沙哑:“……你敢。”
张萌萌嘴角一勾:“你看我敢不敢。”
她说完,转身走向那柄剑,手刚碰到剑鞘,剑身突然嗡鸣一声,自动出鞘三寸,寒光乍现。
林子渊一拍手:“成了!”
影魄在铜镜里哀嚎:“你们俩是来拆台的吧!”
林子渊不理他,冲棺内喊:“剑无痕!剑要被抢了!还不起来?”
棺内那人手指猛地一攥,胸口剧烈起伏,像是在挣扎。寒气疯狂翻涌,试图重新压制他,可他的手指却一点点抬起,指向那柄剑。
张萌萌会意,一把抽出长剑,剑锋一转,反手递向棺内:“接着!”
剑无痕的手猛地探出,一把抓住剑柄!
刹那间,寒气炸裂,黑棺剧烈震动,棺盖轰然合拢一半,又被剑无痕一脚踹开!
他坐起身,眼神依旧冰冷,可握剑的手却稳如磐石。
林子渊咧嘴一笑:“欢迎回来。”
剑无痕没看他,剑尖一挑,直指石台中央——那里不知何时浮现一座小型祭坛,符文流转,正缓缓升起。
“仪式未完。”他声音沙哑,“拦住它。”
张萌萌剑已归位,与他并肩而立:“交给我。”
林子渊往后一退,拍拍胸口:“骨符兄弟,该你干活了。”
骨符猛地一烫,暗光迸射,直冲祭坛而去。
剑无痕突然侧头,看了林子渊一眼,眼神复杂,嘴唇微动,却没出声。
林子渊冲他眨眨眼:“锅巴管够,下次多带点。”
祭坛光芒大盛,符文如蛇般缠绕而上,眼看就要彻底激活。
剑无痕举剑,剑锋映着寒光,声音低沉:“……幼稚。”
林子渊哈哈大笑:“你再说一遍?”
剑无痕没理他,剑已劈下。
寒光与符文撞在一起,爆发出刺目强光。
林子渊被气浪掀翻在地,嘴里还叼着半块锅巴,含糊不清地喊:“留个活口!我还有话问他!”
没人理他。
强光中,剑无痕的身影挺立如松,剑锋所指,符文寸寸崩裂。
张萌萌的剑紧随其后,金纹如锁,缠住祭坛四角。
骨符的暗光趁机钻入祭坛核心,狠狠一搅!
祭坛发出一声尖锐嘶鸣,符文瞬间黯淡,光芒溃散。
一切归于寂静。
林子渊从地上爬起来,拍拍灰,走到棺前,探头往里看:“人呢?”
棺内空空如也。
剑无痕站在石台边缘,背对着他们,长剑垂地,一言不发。
张萌萌收剑,走到他身边:“你没事吧?”
剑无痕没回答,只是缓缓抬头,望向北方天际——那里,乌云密布,雷光隐现。
林子渊走过来,顺着他目光看去,嘀咕道:“不会又要打雷吧?我锅巴都吃完了,没东西挡雷啊。”
剑无痕终于开口,声音比之前更哑:“……走。”
“去哪儿?”林子渊问。
剑无痕没回头,只吐出两个字:“北境。”
张萌萌皱眉:“去那儿干什么?”
剑无痕握紧剑柄,指节发白:“……赎罪。”
林子渊挠挠头:“赎什么罪?偷吃我锅巴?”
剑无痕没理他,迈步向前,身影很快消失在风雪中。
张萌萌看着他的背影,低声问:“跟吗?”
林子渊叹了口气,从怀里又摸出一块锅巴——也不知道他哪儿藏的——咬了一口,含糊道:“跟呗,不然谁给我报销锅巴钱?”
小白蹦到他肩上,尾巴甩得欢快。
影魄在铜镜里哀叹:“你们真是……没救了。”
风雪渐大,三人一兽的身影很快被吞没。
远处,灰袍人站在山巅,静静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兜帽下的嘴角,缓缓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