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渊嚼着最后半块锅巴,跟在剑无痕身后踏进北境风雪。张萌萌走在中间,时不时回头看他一眼,眼神里带着点无奈。小白蹲在他肩头,耳朵被风吹得贴在脑袋上,尾巴却甩得挺欢。
骨符突然发烫,林子渊低头看了一眼,没说话,只是加快了脚步。他伸手拍了拍张萌萌的肩膀:“前面有东西,老道留的。”
张萌萌没回头,只嗯了一声。她盯着剑无痕的背影,脚步放轻了些:“他走得不对劲。”
林子渊点头:“是沉了点,像扛着山。”
小白突然从他肩上跳下来,冲着前方雪地狂吠。叫声短促急切,不像是发现敌人,倒像是撞见了熟人。
林子渊蹲下身,扒开积雪。雪层底下露出半截断碑,边缘参差,刻字清晰——“莫信剑光”。
他吹了口气,把雪渣子吹干净,咧嘴笑了:“看来老道早给你留了作业。”
剑无痕脚步没停,连头都没回一下。
张萌萌皱眉:“你打算说点什么?”
“不急。”林子渊站起来,把锅巴渣拍干净,“他现在听不进去,硬拦反而坏事。”
小白围着断碑转圈,鼻子贴着地面嗅来嗅去,最后冲着剑无痕离开的方向又叫了一声。
张萌萌握紧剑柄:“那我们跟上去?”
“跟。”林子渊迈步,“但别靠太近,让他自己走一段。”
两人一兽拉开距离,站在剑无痕身后。风雪渐大,能见度越来越低,可剑无痕走得极稳,一步一个脚印,方向分毫不差。
骨符又烫了一下,林子渊低头看,暗光微闪,指向断碑裂口处。他蹲回去,手指沿着裂痕摸了一圈,眉头慢慢皱起来。
“怎么?”张萌萌问。
“这裂口……”林子渊抬头看了眼剑无痕的背影,“跟他剑鞘上的磨损对得上。”
张萌萌一愣:“你是说……”
“他自己劈的。”林子渊站起身,拍拍手,“不是别人干的,是他亲手砸了这块碑。”
张萌萌沉默片刻,低声问:“为什么?”
“不知道。”林子渊摇头,“但老道特意留这话,肯定不是闲着没事写书法。”
小白突然冲出去,追着剑无痕跑了几步,又折返回来,叼着什么东西放在林子渊脚边。
是一小片布料,灰白色,边缘焦黑,像是被剑气燎过。
林子渊捡起来闻了闻,表情有点古怪:“有血味,但不是他的。”
张萌萌接过布片看了看:“是祭坛守卫的衣服。”
林子渊眯起眼:“看来有人先到过这儿,还跟剑无痕动过手。”
“那他为什么不提?”张萌萌语气冷下来,“故意瞒着?”
“未必是瞒。”林子渊把布片收好,“可能是忘了,也可能是觉得不重要。”
张萌萌没再说话,只是加快脚步,缩短了和剑无痕的距离。
林子渊慢悠悠跟在后面,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手却一直按在骨符上。符文温度时高时低,像在回应某种节奏。
剑无痕突然停下。
两人立刻止步。
他站在原地没动,右手缓缓搭上剑柄,指节绷得发白。
张萌萌低声问:“有埋伏?”
林子渊摇头:“不像,他是在等什么。”
话音刚落,地面轻微震动,积雪簌簌滑落。前方雪坡裂开一道缝隙,露出半截石阶,向下延伸,看不见底。
剑无痕迈步走了下去。
张萌萌想跟,被林子渊拉住。
“等等。”他说,“让他先探路。”
“你什么时候这么谨慎了?”张萌萌挑眉。
“锅巴吃完了,得省着点命。”林子渊咧嘴,“再说了,他要是真想死,刚才在棺材里就该躺平,何必爬起来走路?”
张萌萌哼了一声,还是退后半步。
剑无痕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石阶尽头。片刻后,下方传来一声闷响,像是重物落地。
林子渊耳朵一动:“动手了。”
“下去?”张萌萌问。
“下。”林子渊点头,“不过这次我走前头。”
他抽出腰间短匕,率先踏上石阶。张萌萌紧随其后,剑尖斜指前方,随时准备出招。
石阶湿滑,两侧石壁刻满符文,有些已经剥落,有些还在微微发光。越往下走,空气越冷,呼吸都带着白雾。
走到一半,林子渊突然停住。
张萌萌差点撞上他后背:“又怎么了?”
“听。”林子渊竖起耳朵。
下方传来打斗声,剑刃碰撞,闷哼低吼,还有石块崩裂的动静。
“他在跟谁打?”张萌萌压低声音。
“不是人。”林子渊继续往下走,“没喊话,没骂街,纯物理交流。”
石阶尽头是个圆形石室,中央立着一座残破祭坛,符文黯淡,却仍在缓慢流转。剑无痕站在祭坛前,长剑横在胸前,衣角染血,脚下躺着三具尸体,穿着灰袍,面容枯槁,像是死了很久。
林子渊走进石室,环顾一圈:“哟,清场挺快啊。”
剑无痕没理他,剑尖指向祭坛中心——那里插着一柄断剑,剑身锈迹斑斑,剑柄缠着褪色红绳。
张萌萌走近两步:“那是……你的剑?”
剑无痕没回答,只是缓缓收剑入鞘,转身走向石室另一侧的通道。
林子渊走到祭坛边,伸手想拔断剑,刚碰到剑柄,一股寒意顺着手臂窜上来,冻得他赶紧缩手。
“认主。”张萌萌说,“只有他能碰。”
林子渊搓了搓手指:“那他干嘛不带走?”
“带不走。”张萌萌盯着剑无痕的背影,“这剑钉在这儿,是锁,也是钥匙。”
林子渊哦了一声,绕着祭坛转了一圈,在角落发现一行小字,刻得极浅,几乎被灰尘盖住。
他用袖子擦了擦,念出来:“罪未赎尽,剑不出鞘。”
张萌萌脸色变了:“他背的是这个?”
“看来是。”林子渊站起身,“老道让他别信剑光,可能就是让他别信自己手里的剑。”
小白突然冲进通道,冲着里面狂吠。
剑无痕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沙哑低沉:“跟上。”
林子渊耸耸肩:“走呗,反正锅巴钱还没结账。”
两人一兽跟入通道,两侧石壁逐渐变得光滑,符文密集,隐隐有光流动。越往里走,温度越低,连呼吸都带着刺痛感。
剑无痕突然开口:“前面是主祭坛。”
林子渊问:“然后呢?”
“然后……”剑无痕顿了顿,“你们别进来。”
张萌萌冷笑:“凭什么?”
“凭我会拖累你们。”剑无痕脚步不停,“祭坛认罪,不认人。”
林子渊挠头:“那要不你先把罪说清楚?我们帮你参谋参谋?”
剑无痕没回答。
通道尽头豁然开朗,一座巨大祭坛矗立中央,符文如活物般游走,中央悬浮着一团黑雾,隐约可见人形轮廓。
剑无痕站在祭坛边缘,缓缓拔剑。
剑身出鞘三寸,寒光乍现,祭坛符文瞬间亮起,黑雾剧烈翻涌。
林子渊胸口骨符猛地一烫,他低头看,暗光直指祭坛中心。
张萌萌握紧剑柄:“要动手吗?”
“再等等。”林子渊盯着剑无痕,“他还没说完。”
剑无痕举剑,剑尖直指黑雾,声音比冰还冷:“我来了。”
黑雾中传出笑声,低沉沙哑:“你终于肯回来。”
剑无痕没说话,剑锋一转,划破左手掌心,鲜血滴落,落在祭坛边缘,瞬间被符文吸收。
黑雾骤然扩张,化作无数触手,朝他缠绕而去。
张萌萌剑已出鞘,却被林子渊按住手腕。
“别动。”他说,“这是他的事。”
剑无痕站在原地,任由黑雾缠身,眼神平静,没有挣扎,也没有恐惧。
黑雾中传出低语:“你当年亲手毁碑,今日又来送死,是想赎罪,还是想解脱?”
剑无痕嘴唇微动:“都有。”
林子渊突然开口:“喂!碑是你砸的,锅巴可没惹你,别连我那份一起吞了!”
黑雾一顿,似乎没料到有人插嘴。
剑无痕嘴角微不可察地扯了一下,声音依旧平静:“幼稚。”
林子渊哈哈大笑:“你再说一遍?”
剑无痕没理他,剑锋一转,反手刺入自己右肩。
鲜血喷溅,洒在祭坛上,符文光芒大盛,黑雾发出尖锐嘶鸣,触手疯狂收缩。
张萌萌终于忍不住:“他疯了?”
“没疯。”林子渊松开她的手,“他在开门。”
祭坛中央裂开一道缝隙,黑雾被强行吸入,人形轮廓逐渐清晰——是个老者,面容枯槁,双眼紧闭,胸口插着一柄断剑。
剑无痕踉跄一步,单膝跪地,剑撑在地上,声音沙哑:“师尊……我回来了。”
老者眼皮颤动,缓缓睁开,目光落在剑无痕身上,嘴角扯出一丝笑:“你终于……肯认罪了。”
剑无痕低头:“弟子……知罪。”
老者抬手,指尖点向剑无痕眉心:“那便……赎吧。”
林子渊突然冲上前,一把拽住剑无痕后领,往后一拖:“等等!赎罪可以,先把债还了!”
老者动作一顿,目光转向林子渊:“你是何人?”
“债主。”林子渊咧嘴,“他欠我锅巴,还没给钱。”
老者一愣,随即大笑:“有趣……真是有趣。”
剑无痕被林子渊拽得往后倒,伤口撕裂,血流不止,却没挣扎,只是低声说:“……放手。”
“不放。”林子渊拽得更紧,“锅巴钱没结清,你哪儿都不能去。”
张萌萌扶额:“你能不能正经点?”
“我很正经。”林子渊认真道,“锅巴也是命,不能白给。”
老者笑声渐歇,目光在三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小白身上:“灵兽……成仙观的?”
林子渊点头:“对,我家狗。”
老者沉默片刻,缓缓收回手:“罢了……既有人替你讨债,便再给你一次机会。”
黑雾散去,祭坛符文黯淡,老者身影逐渐模糊。
剑无痕挣扎着想站起来,被林子渊按住:“别动,血还没止。”
张萌萌走过来,掏出伤药递给他:“自己敷。”
剑无痕接过药瓶,没说话,低头处理伤口。
林子渊蹲在一旁,掏了半天,居然又摸出半块锅巴,递到剑无痕嘴边:“补充点能量?”
剑无痕瞥了他一眼,没接。
林子渊也不尴尬,自己咬了一口:“不吃拉倒,我留着垫肚子。”
张萌萌看着祭坛中央的老者身影彻底消散,低声问:“刚才那是……你师父?”
剑无痕包扎完伤口,缓缓点头。
“他让你赎什么罪?”张萌萌追问。
剑无痕沉默良久,才开口:“当年……我为求剑道极致,亲手毁了警示碑,放出了不该放的东西。”
林子渊咽下最后一口锅巴:“所以老道留‘莫信剑光’,是让你别太信自己的剑?”
剑无痕没回答,只是撑着剑站起来,望向祭坛深处:“主阵眼在最里面,走吧。”
林子渊拍拍屁股起身:“行,走之前先说好——这次锅巴钱记你账上,利息按天算。”
剑无痕迈步向前,声音飘回来:“……幼稚。”
林子渊嘿嘿一笑,跟了上去。
张萌萌摇头叹气,拎着剑跟上。
小白蹦跶着跑在最前头,尾巴甩得欢快。
祭坛深处,黑雾重新凝聚,一双眼睛缓缓睁开,盯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