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明珠的光晕在暮色里渐次晕开时，林晚忽然听见世界树的年轮发出细微的声响。她抬头望去，只见最高的那根枝桠上，竟抽出了嫩芽，淡粉色的花苞裹着晨露，像是被谁悄悄簪在了墨绿的鬓发间。
“这是……桃花？”时瑶抱着星子凑过来，小狼崽的鼻尖蹭到花苞上，顿时惹得花瓣簌簌落了些粉屑，“世界树不是只结灵果吗？怎么会开桃花？”
楚尘指尖抚过花苞，灵力探入时竟触到丝熟悉的暖意——那是林晚母亲留在树芯的灵力，当年献祭时，她将本命桃花咒融入了世界树的根脉。“是母亲的灵力在回应。”他低声道，掌心的共生印记突然发烫，与树纹共振的频率快了半拍，“她说过，等巫族安定了，要让桃花开遍山谷。”
林晚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模样。那时她躺在桃花树下，手里攥着半块桃花酥，说要等她及笄时，用世界树的韧皮做件桃花裙。“或许，她一直都在。”她折下片新生的桃叶，叶片上立刻浮现出细密的纹路，竟是幅微型的秘境地图，“这是……往生秘境的入口？”
沈星河恰好走来，看到地图时眉头微蹙：“往生秘境不是早在三百年前就崩塌了吗？当年老圣女为了封印混沌之力，用生命为代价毁掉了秘境的灵脉。”他指着纹路尽头的漩涡状图案，“这里的灵力波动很奇怪，不像是自然形成的。”
药谷主凑过来眯眼打量，突然一拍大腿：“这是‘噬灵阵’的阵眼！丫头你看这纹路走势，分明是有人用活物的精血强行维系着秘境的残躯。”他捻着胡须叹气，“当年我去秘境采过药，那里的灵草都是有灵性的，若真是噬灵阵……怕是早已成了凶地。”
正说着，鲛人少主的铜铃声又响了起来。他不知何时站在桃树下，银面具反射着夜明珠的光，玄色长袍上的海浪纹仿佛被风吹得起伏不定。“往生秘境的海底入口，与鲛人岛的禁地相连。”他声音里带着罕见的凝重，“三个月前，禁地的海水突然变成了黑色，探进去的族人都没回来。”
时瑶怀里的星子突然炸毛，冲着山口方向低吼。众人转头望去，只见漠北少年正牵着匹雪狼跑来，狼背上驮着个昏迷的少女，她的裙摆沾着黑色的淤泥，裸露的脚踝上有圈青紫的勒痕。
“这是在结界外发现的。”少年将少女抱下马，雪狼不安地刨着蹄子，“她怀里揣着这个。”他递过来块玉佩，玉质温润，上面刻着的桃花纹与林晚腰间的那块如出一辙。
林晚指尖刚触到玉佩，就被股阴冷的灵力弹开。玉佩表面浮现出层黑雾，雾里隐约有张扭曲的脸，发出细碎的呜咽。“是往生秘境的怨灵。”她脸色微变，从锦囊里取出片桃叶按在玉佩上，黑雾顿时缩成了团，“这玉佩是母亲当年送给师姐的，她五十年前进入秘境寻找治愈族人的灵泉，再也没出来。”
楚尘掰开少女的嘴，发现她舌下藏着颗黑色的药丸，药香里混着淡淡的血腥味。“是巫蛊术里的‘牵机引’。”他认出这是当年被销毁的残卷里记载的禁术，“有人用她的精血喂养怨灵，再通过玉佩定位我们的位置。”
药谷主掏出银针扎在少女的穴位上，银针刺破皮肤的瞬间，竟流出黑色的血。“这丫头还有救，但得去秘境找到解药。”他收回银针，针尖上的血珠凝成了只小虫子，落地就化作黑烟，“噬灵阵的阵眼需要活物献祭，她应该是被当成了祭品。”
鲛人少主突然开口：“我可以带你们从海底入口进入秘境。”他解下腰间的避水珠，珠子里浮现出片黑色的海域，“但禁地的结界需要三人以上的灵力才能打开，而且……”他顿了顿，面具下的目光扫过众人，“秘境里的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进去一天，外面可能已经过了一月。”
时瑶突然抓住林晚的衣袖，小狼崽星子正对着少女脚踝的勒痕龇牙。“姐姐，她的勒痕和我之前在密室里看到的壁画一样。”她指着少女脚踝的青紫纹路，“壁画上的人被绑在柱子上，周围的桃花都枯死了，地上还有好多黑色的虫子。”
沈星河立刻起身：“我去拿壁画的拓本。”他刚走两步，就被楚尘拉住。“不用了。”楚尘的目光落在世界树新生的桃花上，花瓣上的纹路正与玉佩的黑雾产生共鸣，“秘境的入口，或许不止海底一个。”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桃叶上的地图纹路突然亮起，与世界树的根脉连成了片光网。光网中心的漩涡状图案越来越清晰，竟与往生秘境的阵眼完全重合。“世界树的根脉，连着秘境的灵脉。”林晚恍然大悟，“母亲当年不是毁掉了秘境，而是把它藏在了地脉里。”
药谷主突然想起什么，从药篓里翻出本泛黄的手记：“这是我师父留下的，上面说往生秘境里有株‘回魂草’，能让消散的魂魄重聚。”他指着手记里的插图，草叶上的露珠正化作张人脸，“丫头，你母亲的魂魄或许还在秘境里。”
林晚的指尖微微颤抖。她从未放弃寻找母亲的魂魄，当年献祭前，她曾在祈年殿的密室里找到半块母亲的灵牌，上面的灵力微弱得几乎要消散。“我们明天就出发。”她将桃叶地图折好塞进锦囊，“鲛人少主，麻烦你守住海底入口，别让怨灵跑出来。”
银面具少主颔首时，面具下的睫毛轻轻颤动：“我让族人在入口布下‘锁灵阵’，若有异动，铜铃声会传到这里。”他看着林晚腰间的玉佩，突然递过来枚海螺，“这是鲛人岛的传讯螺，秘境里若遇险，吹响它我能听见。”
夜深时，楚尘在桃林旁设了结界。林晚正对着地图出神，他忽然从背后拥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别担心，我会护着你。”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共生印记与她腰间的玉佩同时亮起，“当年没能陪你去献祭，这次无论去哪，我都跟着。”
林晚转身埋进他怀里，鼻尖蹭到他衣襟上的草木香。“其实我不怕秘境里的怨灵。”她声音闷闷的，“我怕看到母亲的魂魄，怕她怪我当年没能保护好巫族。”
楚尘轻轻抚摸她的长发，世界树的桃花落在她发间，像撒了把粉色的星子。“她只会为你骄傲。”他想起当年在祈年殿看到的画像，画里的圣女眉眼温柔，却握着把染血的剑，“能养出你这样的女儿，她一定很勇敢。”
第二日清晨，众人在世界树前集合。沈星河背着捆符咒，里面混着几张他连夜画的“破邪符”；时瑶抱着星子，小狼崽脖子上系着苏砚绣的护身符；药谷主的药篓里塞满了解毒丹，连雪狼的背上都驮着草药包。
林晚将桃花锦囊系在手腕上，楚尘递给她柄木剑：“这是用世界树的枝干做的，能克制阴邪之物。”剑身泛着淡绿色的光，剑柄上缠着他亲手编的草绳，“记得握紧，别松手。”
踏入光网漩涡的瞬间，林晚感觉股强大的吸力将她往前扯。楚尘紧紧攥着她的手，灵力在两人之间凝成道光带，沈星河与时瑶跟在后面，药谷主骑着雪狼断后，星子的爪子在光带上划出串串火星。
穿过漩涡后，眼前的景象让众人愣住了。本该是荒芜的秘境里，竟开满了桃花，粉白的花瓣落满青石路，空气里飘着甜腻的香气，与世界树旁的味道一模一样。“不对劲。”沈星河突然停住脚步，指尖捏碎张破邪符，符咒燃起的黑烟里竟浮现出张笑脸，“这是幻术！”
话音刚落，桃花突然开始枯萎，粉白的花瓣化作黑色的灰烬，青石路裂开道道缝隙，里面渗出黑色的粘液，粘液里爬着无数细小的虫子——正是药谷主说的“牵机引”。
时瑶怀里的星子突然跳下来，对着棵桃树狂吠。那桃树的树干上，竟嵌着张人脸，眉眼像极了林晚的母亲，嘴唇却裂到耳根，正发出咯咯的笑声。“小晚晚，来陪娘亲呀……”人脸的嘴巴开合着，树枝突然化作藤蔓，朝林晚缠过来。
楚尘挥剑斩断藤蔓，木剑碰到藤蔓的瞬间，藤蔓竟发出凄厉的惨叫，化作团黑雾。“这不是老圣女的魂魄。”他护在林晚身前，剑身泛着的绿光越来越亮，“是怨灵用幻术变的。”
药谷主突然惊呼一声，他的药篓被只从地下伸出的手打翻，里面的解毒丹滚了满地，碰到黑色粘液就冒起白烟。“是噬灵阵的幻象！”他从怀里掏出颗金色的药丸，塞进时瑶嘴里，“这是‘清心丹’，能防幻术，丫头们都含着。”
林晚刚把清心丹放进嘴里，就听见远处传来铜铃声。那铃声急促而混乱，与鲛人少主说的传讯节奏完全不同。“海底入口出事了！”她掏出传讯螺，刚要吹响，却发现螺口被层黑雾堵住，黑雾里隐约有张银面具。
楚尘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挥剑劈开黑雾，螺口露出道细小的裂痕，裂痕里渗出黑色的血——与那昏迷少女舌下的药丸同色。“鲛人少主可能遇险了。”他握住林晚的手，木剑在地上划出道光痕，“我们兵分两路，我去海底入口看看，你带着沈星河他们找阵眼。”
林晚刚要反对，却被他按住肩膀。“相信我。”楚尘的目光坚定，共生印记在他掌心亮得灼眼，“世界树的灵力会指引我们汇合，别让怨灵把桃林的幻象变成真的。”他转身时，玄色衣摆扫过满地桃花，那些花瓣突然腾空而起，化作道粉色的光墙，将她护在里面。
沈星河看着楚尘消失在漩涡口的背影，突然低声道：“那银面具不对劲。”他捡起片枯萎的桃花，花瓣上竟浮现出张人脸，与面具下的轮廓重合，“刚才幻术里的银面具，嘴角有颗痣，而真正的鲛人少主没有。”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她想起初见时，银面具少主看向她玉佩的眼神，那时只觉得熟悉，此刻想来却带着种说不出的诡异。“你的意思是……”她指尖捏紧传讯螺，螺口的裂痕里，黑色的血正越渗越多。
时瑶怀里的星子突然朝着阵眼的方向狂吠，小狼崽的毛发根根竖起，像是看到了极其可怕的东西。众人顺着它的目光望去，只见黑雾笼罩的阵眼中心，缓缓升起个祭坛，祭坛上绑着个人，银面具在黑雾里闪着冷光，正是鲛人少主。
而祭坛旁，站着个穿桃花裙的女子，她背对着众人，手里把玩着枚玉佩，正是林晚母亲当年送给师姐的那半块。“师妹，好久不见。”女子转身时，脸上带着与林晚一模一样的笑容，只是眼底爬满了黑色的纹路，“你终于来陪我了。”
林晚的瞳孔骤然收缩。她认得这张脸——在祈年殿的壁画上，在母亲的手记里，在无数个午夜梦回的噩兆中。这是她失踪了五十年的师姐，那个本该在往生秘境寻找灵泉的巫女，此刻却站在噬灵阵的祭坛旁，手里握着半块染血的玉佩。
师姐的目光落在林晚腰间的玉佩上，突然笑了起来，笑声里混着铜铃声和怨灵的嘶吼。“你以为母亲真的爱你吗？”她将手里的玉佩扔在地上，用脚碾得粉碎，“她当年把往生秘境藏起来，根本不是为了巫族，是为了困住我！”
黑色的粘液从祭坛下涌出，将鲛人少主的长袍浸透。银面具下渗出鲜血，滴在祭坛的纹路里，那些纹路顿时亮起红光，与阵眼的漩涡连成一片。“噬灵阵要启动了！”沈星河甩出张符咒，符咒贴在祭坛上就燃起大火，却被黑色粘液瞬间浇灭，“师姐被怨灵附身了，得毁了阵眼才能救她！”
林晚看着祭坛上挣扎的银面具少主，又想起奔赴海底入口的楚尘，掌心的共生印记突然烫得惊人。她握紧木剑，桃花锦囊里的桃叶地图发出微光，指引着阵眼的薄弱点——那正是师姐脚下的位置，那里的黑色粘液里，正开出朵诡异的桃花，花瓣上爬满了细小的虫子。
“时瑶，用清心丹的药粉撒向桃花！”林晚的声音冷静下来，木剑在她手中化作道绿光，“沈星河，你去祭坛左侧破阵，那里的纹路是假的！”
当药粉撒向桃花的瞬间，那朵诡异的花突然发出凄厉的尖叫，花瓣层层剥落，露出里面的东西——不是花蕊，而是半块灵牌，上面刻着的“母”字被血浸透，正是林晚当年在密室里找到的那半块。
师姐看到灵牌的瞬间，眼底的黑色纹路突然褪去，露出片刻的清明。“师妹，快……毁了灵牌……”她抓着自己的头发，身体在桃花裙里剧烈颤抖，“母亲的魂魄被怨灵困在里面，我……我控制不住……”
林晚的木剑停在半空。她看着师姐痛苦的脸，又看着祭坛上奄奄一息的银面具少主，掌心的共生印记突然与灵牌产生共鸣，世界树的灵力顺着根脉涌来，在她脚下凝成片粉色的花海——与母亲当年种的桃林一模一样。
“母亲说过，桃花能净化邪祟。”林晚的声音在花海中回荡，木剑上的绿光与花海的粉色交织，“师姐，别怕，我们一起带她回家。”她挥剑时，无数桃花瓣腾空而起，像场粉色的暴雨，朝着祭坛上的黑雾落去。
黑雾在桃花雨中发出滋滋的声响，那些黑色的粘液开始蒸发，露出祭坛下的阵眼——那里没有怨灵，只有株枯萎的回魂草，草叶上的露珠，正化作母亲温柔的笑脸。
而此时的海底入口，楚尘正站在片黑色的海水前。水面上漂浮着无数海螺壳，每个壳里都嵌着片桃花瓣，与林晚桃花锦囊里的一模一样。他握紧木剑，掌心的共生印记突然剧痛，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那是与林晚血脉相连的痛，是她正在遇险的征兆。
“晚晚。”楚尘低声念着她的名字，转身跃入黑色的海水，木剑在身后划出道绿光，“等我。”
海水深处，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亮起，银面具在水底闪着冷光，嘴角的痣在黑雾里若隐若现，正对着他缓缓举起手，掌心握着半块玉佩，与林晚腰间的那半，严丝合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