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连城从天文台下来时,天已经亮了。
他没有回办公室,直接去了数据中心。
走廊里人不多,偶尔有技术员提着咖啡快步走过。
他刷卡进入主控室,里面几排服务器正在运行,指示灯不断闪烁。
值班的技术员看见他进来,站起身说:“系统昨晚完成了全球节点同步,所有数据备份确认无误。”
孙连城点头,在主控台前坐下。
屏幕上还留着国际法庭判决的记录日志。
他调出“权力星图”的最新版本,整个界面已经更新为实时监控模式。
过去只能回溯分析的腐败路径,现在可以提前预警风险节点。
他点开京州市近期项目审批流,一条红色警报弹出——市住建局某副处长在三个小时内提交了五份异常审批申请,关联企业均为新注册空壳公司。
他立刻拨通纪委值班电话:“光明区住建局有问题,马上查这五家企业背景,重点看股东构成和资金来源。”
挂掉电话后,他打开内部通报系统,将这条信息标记为一级线索,推送给侯亮平和季昌明。
不到两分钟,侯亮平回复:“已收到,我们组马上介入。”
这时候,李达康的秘书打来电话,说书记让他九点去一趟市委会议室,有个紧急协调会。
孙连城合上平板,起身走出主控室。
电梯里遇到几个穿制服的公安人员,他们是来接技术交接的。
其中一个认识他,敬了个礼。他点头回应。
市委会议室门口,陈岩石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军装。
“你昨晚没睡?”陈岩石问。
“差不多。”孙连城答。
“赵立春判了,你知道了吧?”
“知道了。”
“这一步走出去,后面就没退路了。”
“我知道。”
两人走进会议室时,李达康抬头看了孙连城一眼,示意他坐到自己旁边的位置。
会议开始,李达康开门见山:“省里刚下达通知,中央决定在京州试点‘数字清廉’工程,由光明区牵头,建立全省首个政务行为全链条监测平台。
这个任务,交给孙连城同志负责。”
底下有人低声议论。
李达康继续说:“这不是普通的信息化项目,是政治任务。
要实现每一个审批环节可追踪、每一笔资金流向可核查、每一名干部行为可评估。做不到,就是失职。”
一位副局长举手:“这样的系统,会不会影响正常工作效率?基层压力太大。”
孙连城接过话:“不会。系统不是为了增加流程,而是去掉不必要的环节。
比如土地审批,现在平均走二十一天,是因为中间要跑八个部门盖章。
我们把数据打通后,自动核验资质,合格的三天内办结。”
另一人问:“那如果有人绕开系统私下操作呢?”
“所有线下审批一律视为无效。”孙连城说,“而且系统会自动比对会议纪要、签字笔迹、通话记录,发现异常立即锁定责任人。”
会议室安静了几秒。
李达康看着众人:“你们还有什么问题?”
没人再说话。
散会后,李达康叫住孙连城:“今天下午,沙书记要来视察系统运行情况。你要做好演示准备。”
“明白。”
回到数据中心,团队已经根据早上的预警线索梳理出一张关系网。
那个副处长名下没有房产,但他妹妹名下在京郊买了三套别墅,付款方是一家注册在海南的贸易公司。
孙连城让技术人员把这条链路接入大屏,同时调取过去两年类似案例进行模型训练。
系统开始学习如何识别隐蔽的利益输送模式。
下午两点,沙瑞金他没坐主席位,而是站在大屏前看了一会儿。
“这就是你们说的‘星图革命’?”他问。
“是。”孙连城启动演示程序,“我们把每个公职人员的行为轨迹数字化,形成动态画像。
比如这位副处长,平时审批节奏稳定,但最近突然集中处理高风险项目,系统就会标红。”
画面切换,显示该干部在过去一个月的活动热力图:
频繁出入某高档餐厅,与多名商人密会,手机信号多次出现在山水庄园附近。
沙瑞金盯着屏幕:“你们怎么保证这些数据不被滥用?”
“权限分级管理。”孙连城说,
“只有纪委和督导组能查看完整信息,其他单位只能看到本系统的合规提示。
所有查询记录都会留痕,违规调阅会被反向追责。”
沙瑞金点点头:“很好。但你要记住,技术只是工具。真正的清廉,靠的是人心。”
“我明白。”孙连城说,“但我们至少可以让想犯错的人知道,他们逃不掉。”
演示结束后,沙瑞金留下一句话:“明天上午,我要向中央汇报试点进展。
你准备一份材料,重点讲清楚系统如何防止‘灯下黑’。”
送走省委书记,孙连城回到主控室。
技术人员报告,系统刚刚捕捉到一个新的异常信号——市公安局某科室批量删除了近三个月的执法记录。
他立刻给侯亮平打电话,对方正在审讯一名涉案会计,答应半小时后带人过去。
等侯亮平赶到时,孙连城已经锁定了操作终端的Ip地址和登录账号。
屏幕显示,删除指令是从一台内网电脑发出的,使用者身份认证为“祁同伟”——尽管祁同伟目前仍在羁押中。
“账号被盗用了?”侯亮平皱眉。
“不一定。”孙连城说,“可能是有人用他的权限密钥,也可能是内部人员模仿了他的认证方式。”
“查下去。”
“已经在做了。系统正在逆向追踪密钥使用日志。”
侯亮平站在屏幕前,沉默了一会,忽然说:“你觉得,祁同伟能说出谁给他提供的密钥吗?”
孙连城没有回答。
他调出另一组数据,显示该密钥在过去半年曾七次用于访问涉密档案,每次都在深夜,且都发生在重要案件调查期间。
“这些记录以前没人发现?”侯亮平问。
“以前没有统一平台,各部门数据不互通。”
“所以现在你不仅抓现行,还能翻旧账。”
“只要数据还在,就藏不住。”
侯亮平看着他:“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有些人会坐不住。”
“不只是坐不住。”侯亮平声音低了下来,“他们会反击。”
孙连城关掉页面,转身面对服务器机柜。
最底层的一台设备指示灯在快速闪动,那是系统自检模块在扫描潜在入侵痕迹。
“让他们来。”他说,“我们现在有眼睛了。”
侯亮平没再说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开。
夜里十一点,主控室只剩两名值班员。
孙连城还在核对明日汇报材料。
突然,警报声响起。
系统提示:外部攻击尝试突破防火墙,目标为原始数据库。
他立刻启动应急协议,切断所有外联通道,转入离线模式。
攻击持续了十七分钟,最终失败。系统记录下攻击源地址,归属地为境外某个匿名代理节点。
他让技术员保存日志,然后拨通了季昌明的电话。
“今晚有人想删数据。”他说,“没成功,但试探已经开始。”
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下:“我知道了。明天我会安排专案组接手。”
挂了电话,他走到窗边。
外面城市灯火通明,远处市委大楼的轮廓清晰可见。
主控台上,一台备用服务器突然自动重启,风扇高速运转。
技术员检查后说没问题,可能是温度波动导致的误触发。
孙连城走过去,发现那台机器的硬盘指示灯一直亮着绿色,但系统日志显示它并未运行任何程序。
他蹲下身,仔细看设备编号。这是一台上周才更换的新机,序列号以“SRJZ-7”开头,属于第二批采购清单。
可他记得,所有新设备在入库前都要经过安全检测。
他伸手摸了摸机箱侧面,金属表面冰凉。就在他准备直起身时,耳边传来一声极轻的滴响。
服务器屏幕一闪,跳出一行字:
“你忘了检查固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