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蔓早已闭合,仿佛从未被拨开。剑柄上的血已凝成硬壳,指节因久握而僵直。 我将盾面朝下磕在岩地上,碎屑簌簌落下,露出内衬暗纹。那纹路与石厅池底的螺旋如出一辙,只是少了中心裂痕。诺顿站在高台边缘,喘息未平,目光扫过我手中的铁片,又落向洞口——藤蔓早已闭合,仿佛从未被拨开。
我蹲下身,拾起池边残留的骨粉,灰白如霜,触之微温。士兵围在十步之外,无人敢近。一名弓手低声说:“那火不燃物,只照魂。”我未答,只将骨粉抹在盾心,三指轻抚纹路,低语:“守夜之礼,非敌即盟。”这是古龙战争末期军中暗语,仅存于老将记忆。诺顿听见了,眉头微动,却未追问。
铁片仍在掌心震颤,紫光未熄。我起身,命人取来高台旗杆,拆下底座铜箍,将铁片嵌入其中。旗杆插入地面时,裂隙骤然泛起幽蓝微光,如脉搏般一明一暗,顺着石缝蔓延至哨塔、火油沟、隘口转角。七处哨点皆有感应,光脉连成一线,勾勒出残存敌军的分布轮廓。
“他们在等夜袭。”诺顿走近,声音压得极低,“火油已耗其二,若再攻,必用战车破阵。”
我点头,目光落在火油沟后方的斜坡——那里本无路径,但光脉在此处微微扭曲,似有重物压过。
“他们藏了车。”我说。
“你怎么知道?”
“裂隙会痛。”我指向地面,“杀意越重,光越盛。方才叛军集结时,此处几乎灼手。”
我下令诺顿率弓手佯退,佯作力竭之态。他犹豫片刻,终是领命而去。二十名盾兵随我列阵火油沟前,长矛斜指,静候敌动。风仍止,火把未燃,唯有裂隙微光映照战甲,如披寒霜。
敌军果然中计。前锋死士呐喊冲锋,踏过火油沟时火把仍未点燃。待其半数入沟,地面符文突然炽亮,幽蓝火光自石缝喷涌而出,映得人脸如鬼魅。我举盾高喝:“燃!”
滚油倾下,火矢齐发。烈焰腾空而起,沟壑瞬间化作火狱。敌军前队尽数焚毙,后队慌乱后撤,却见侧翼山岩震动,碎石滚落,封锁退路。
就在此时,远处山脊一道灰影浮现。
那人立于崖边,未着甲,未持兵,仅抬手轻压空气。刹那间,叛军后阵战旗无火自燃,火焰幽蓝,不炽不烈,却迅速蔓延至指挥台。旗官惊叫,扑打无效,整个指挥系统陷入混乱。
“是他们。”诺顿从火光中冲回,剑尖滴血,“灰袍者在帮我们。”
“不是帮。”我盯着山脊,“是在试。”
“试什么?”
“试我们值不值得援。”
火势渐弱,叛军残部退入山谷,藏于断崖之后。裂隙光脉却未消散,反而增强,幽蓝光芒如水流般回溯,自各哨点汇向石厅方向。我凝视地面,忽觉铁片震动加剧,紫光与蓝光交汇处,浮现出两处异常热源——一处在谷底岩穴,另一处在断崖中段的隐蔽凹槽。
“火药库。”我说。
诺顿皱眉:“你怎么能确定?”
“光会记。”我指向裂隙,“每一次爆炸,符文都会留下回响。这两处热源,与昨夜火油引爆时的脉动完全一致。”
我取下肩披灰袍,覆于盾面,缓步走向裂隙中心。士兵欲阻,被我抬手制止。我将铁片插入地面交汇点,高举盾牌,拇指抵心,三指斜指地面,小指微曲——守夜军礼。
三息。
五息。
石厅方向传来低频震动,如地底钟鸣。一道幽蓝光流自洞口方向蔓延而出,沿裂隙疾行,最终在高台前勾勒出一幅简易战场图:两处火药库位置清晰标注,其一藏于枯井之下,其二嵌于断崖石缝,皆有重兵把守。
诺顿盯着光图,脸色阴晴不定。
“你信吗?”他问。
“我不信火,不信神,只信纹路。”我拔出铁片,“但纹路不会骗人。”
他沉默片刻,终是点头:“我带三十精锐,今夜动手。”
“带火种,但不用明焰。”我递过一枚铜钉,钉头刻有初火残像,“若见火药,先钉入墙缝,再引燃。否则整座山谷都会塌。”
他接过铜钉,转身离去。我留在高台,命人将铁片重新嵌入旗杆,持续监测裂隙脉动。夜渐深,光脉稳定,唯有石厅方向偶有波动,似在回应某种节律。我蹲下身,以指腹摩挲裂隙边缘,忽觉一丝异样——铜钉已被埋入交汇处,钉尾微露,初火残像正对符文起点。若灰袍者能感知符文,便也能感知这枚信标。
子时三刻,谷底传来闷响。
第一声来自枯井,火光自井口喷出,直冲十丈,随即被沙土扑灭。
第二声稍迟,断崖中段石缝崩裂,火药桶接连爆炸,岩壁塌陷,掩埋通道。
诺顿率队返回时,甲胄染尘,手中短剑断裂,但眼神清明。
“成了。”他将半截铜钉递还,“钉入时,火药自燃,未及引爆其余。”
我接过铜钉,残像尚温。
就在此时,铁片突然嗡鸣刺耳。
我低头,见其表面浮现出一行极淡古文,笔迹苍劲,非今世所用:
“火尽时,守夜归。”
字迹浮现三息,随即隐去,如从未存在。
诺顿盯着铁片,声音微颤:“这是……军令?”
我未答,只将铁片翻转,露出背面刻痕——原本空白的背面,此刻多出一道新纹,三弧环绕裂心,正是守夜军团徽记残形。
远处山脊,风仍未起。
但裂隙深处,幽蓝光流悄然转向,如回应某种召唤。
我握紧盾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