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片拓印抵达神殿密室时,边缘已因长途传递而卷曲。我接过它,指尖触及那三弧环绕裂心的纹路,触感如旧日伤疤。 哈维尔的信简只写了一句:“裂隙转向,光流归谷。”字迹潦草,墨色发暗,似在极寒中书写。
我未抬头,只将拓印置于石案中央。两名书记官立即将近三日各地上报的异常标记投映于地形图上——南部符文共鸣七次,北部残迹三次,东部山道祭坛基座检测到微弱震频。线条交错,却无焦点。
“再调一次。”我说。
书记官重新校准坐标,叠加能量波动时间轴。翁斯坦站在右侧,铠甲未卸,肩甲上还沾着东部战场的灰土。他低声道:“西部荒原昨夜有地鸣,守夜哨塔倒塌一座,地基裂出深痕,形状与南部符文同源。”
我点头,取下王冠上的初火残魂,置于地图正中。
火焰燃起的瞬间,图上隐线浮现。那些平日不可见的古老脉络——由远古战争刻入大地的符文轨迹——开始发烫、发亮。火舌沿波动路径蔓延,最终在一处交汇点剧烈跳动。那里是灰烬谷,古籍记载中初火未燃之地,也是千年之前被封印的祭祀禁域。
“就是此处。”我说。
火焰在谷口位置凝成一点,不再扩散。残魂结晶微微震颤,我将其收回王冠,指腹掠过表面——一道极细裂纹一闪而逝,如同呼吸间愈合的伤口。
威尔斯从侧门走入,黑袍沾尘,显然是刚从东部赶回。他看了一眼地图,又望向我:“是否召集四贵族?若祭祀成形,单靠神殿军恐难压制。”
我没有回答。风在密室外骤停,火炬火焰弯折,边缘泛起幽蓝。这颜色与南部裂隙中的光流一致,说明两地能量已产生共鸣。时间不多了。
“信者自至,疑者勿召。”我终于开口。
翁斯坦上前一步:“陛下,若亲征,神国中枢空虚。叛乱虽挫,余党未清,边陲动荡,恐有变数。”
我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说。我起身,走向神殿高台。铁片拓印仍留在案上,那三弧纹在火光下微微反光,像某种沉睡的誓约正在苏醒。
高台之下,十二名将领列队等候。我立于栏前,将拓印高举。
“守夜归。”我声音不高,却穿透殿堂,“这不是预言,是战书。”
无人出声。他们知道这三个字的分量。那是古龙战争末期,守夜军团覆灭前最后传回的密语。如今重现,意味着某种早已埋葬的东西正在回归。
我转身,取下王座旁的长剑。剑鞘尘封已久,表面刻着与拓印相同的三弧纹。拔剑时,金属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剑身未锈,刃口如新,仿佛昨日才归鞘。
“我将亲赴灰烬谷。”我说。
众人单膝跪地。军令即刻传下:精锐三千,即刻集结,目标灰烬谷。补给队两刻内出发,斥候先行探路,封锁所有通往谷地的隐道。
哈维尔的名字不在集结名单中。我命他留守南部,继续清剿残敌,并彻查符文共鸣源头。他在信中提到“火尽时,守夜归”,这句话必须追根溯源。若那不是警告,便是召唤。
我回到密室,取出一份密封卷轴。那是百年前一位先知留下的残篇,记载着灰烬谷的祭祀仪式——以初火残魂为引,逆燃旧火,唤醒沉眠之物。仪式需在无火之地完成,因唯有火未燃处,才能容纳火之反噬。
卷轴末尾有一句批注:“火不灭,因有人守;火若尽,守者自归。”
我将卷轴烧毁。灰烬落入铜盆,未燃尽的碎片边缘仍显出半个符文,与拓印上的三弧纹残缺部分恰好吻合。
出征前,我召见了负责测绘的书记官。
“灰烬谷的地形图,为何从未标注祭祀台位置?”
他低头:“历代皆删去。因祭祀台不在地面。”
“在何处?”
“地下三层,由三重符文环锁。入口藏于谷底枯井之下,井壁刻有逆火咒文。若有人点燃初火于井口,井底将现阶梯。”
我闭目片刻。枯井——这词与哈维尔昨夜炸毁的火药库位置重合。他们藏火药的地方,正是祭祀入口。
“通知先锋队,改道枯井。”
书记官退下后,我独自站在神殿祭坛前。初火祭坛的火焰忽然矮去三寸,旋即恢复。这波动与残魂裂纹出现的时刻完全一致。火在回应某种临近的威胁。
我披上战袍,银白长袍绣金焰纹,王冠初火骤亮。翁斯坦已率前锋在殿外列阵,铠甲齐整,长枪如林。威尔s站在侧翼,手按佩剑,目光低垂,但指节微动,似在计算什么。
我走下台阶,脚步声在石廊中回荡。
“出发。”我说。
三千精锐开始移动。马蹄裹布,兵器未出鞘,唯有旗帜在无风中轻扬。灰烬谷距此三日路程,若日夜兼行,可于第三日黎明前抵达。
我骑上战马,最后回望神殿。祭坛火焰再次晃动,这次持续了五息。火光边缘再次泛起幽蓝,如同被远处的某种存在牵引。
我调转马头。
行军序列刚出城门,一名传令兵策马疾驰而来,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信封封蜡完好,印着南部哨塔的鹰首标记。
我拆开。
信上只有一行字:“灰袍者未退,仍在山脊。他们面向北方,似在等待。”
我将信纸攥紧,放入袖中。
北方正是灰烬谷方向。
队伍继续前行,蹄声沉闷。天色阴沉,云层低垂,不见日影。我握紧缰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战袍下,初火残魂贴着胸口,温度忽高忽低,仿佛在与某种东西对话。
前方斥候传来消息:东部山道发现新刻符文,位置与昨日不同,且呈移动轨迹。
我下令改变行军路线,绕行西岭。同时命翁斯坦分出五百轻骑,沿原道虚张声势,引开可能的监视。
夜幕降临时,我们扎营于荒原。我立于营帐外,望着北方地平线。那里本应是灰烬谷的方向,但视野所及,只有一片死寂的黑暗。
一名书记官走近,低声报告:“西部荒原的守夜哨塔残骸中,发现半块铭牌,刻有编号‘七·守夜’。”
我未语。
他知道那编号意味着什么。
古龙战争末期,守夜军团共十二支,第七支队全员覆没于灰烬谷战役。他们的铭牌,本应在战后全部熔毁。
我走进营帐,取出地图,将新坐标标于灰烬谷西侧。三处符文波动点连成一线,指向谷底正中心。
祭祀台位置确认。
我摊开手掌,初火残魂在掌心微微震颤。裂纹比白天更深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