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物的温热暂时熨帖了肠胃,却暖不了各怀心事的气氛。沈星河的手艺依旧靠谱,简单的灵米粥配上烤得恰到好处的兽肉干,众人都沉默地用完,补充着消耗的体力。
白茯苓放下碗,用清水简单漱了漱口,然后站起身,走到营地中央的空地上。她的脸色依旧苍白,眼下的青影显示着未愈的伤势与极差的休息,但站姿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
她环视一圈,目光平静地扫过每一个人,在掠过沈清辞时,没有丝毫停留,仿佛他只是队伍中一个普通的战力单位。
“都吃好了?”她的声音响起,带着明显的疲惫,却异常清晰,“那么,重新安排一下队形和任务,即刻出发。”
众人的目光聚焦在她身上。陆时衍微微颔首,示意她继续。路无涯靠着一棵树,血瞳幽深地看着她。沈清辞垂着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上冰冷的纹路。
白茯苓深吸一口气,语速平稳地开始部署:
“玄弋哥哥,依旧麻烦你负责殿后。你的感知范围和战力,能最大程度保障队伍后方安全。” 她看向陆时衍,用的是商讨但笃定的语气。
陆时衍点头:“好。”
“我和路无涯,”白茯苓顿了一下,语气没有丝毫起伏,“伤势未愈,灵力运转不畅,走在队伍末尾,位于玄弋哥哥前方。相互……也算有个照应。” 她说得轻描淡写,将两人因疗伤而产生的微妙关联,归结为最实用的“照应”。
路无涯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没说话,算是默认。
“沈星河,”白茯苓的目光转向正在收拾炊具的四师兄,带着点习惯性的“嫌弃”却又隐含关切,“你走在我们俩前面。精神点,别掉队,也看着点路。还有,我盯着你呢,别想偷懒。” 这安排,既给了沈星河一个相对安全(前后都有人)且能发挥他一定侦察能力的位置,又用熟悉的语气掩盖了真正的担忧。
沈星河挠挠头,嘿嘿一笑:“放心吧小师妹,保证不掉链子!”
白茯苓点点头,目光终于转向了那道一直沉默的冰蓝色身影。她的视线落在他握着剑柄的手上,然后平静地移开,看向他的侧脸,语气公事公办,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这次带队,换沈清辞。”
此话一出,空气似乎凝滞了半拍。苏见夏下意识地看了秦越一眼,秦越眉头微蹙。苏清欢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就连陆时衍,眼中也掠过一丝深思。
让沈清辞带队?在最前方直面未知的危险?这无疑是极大的信任,也是将最重的责任压在了他的肩上。可结合昨夜至今两人之间肉眼可见的冰封状态,这个安排又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疏离——将他推至最前方,仿佛要将他彻底隔绝出自己的视线与……可能的影响范围。
沈清辞倏然抬眸,冰蓝色的瞳孔深处似有极其细微的波澜荡开,但瞬间又冻结成更深的寒潭。他看着白茯苓,她却没有看他,仿佛刚才的话只是对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队员下达指令。
白茯苓继续说着,声音平稳无波:“大师兄秦越,三师兄柳风,你们跟在沈清辞身后,保持三步距离。随时策应,扩大前方侦察范围,注意两侧动静。”
秦越和柳风对视一眼,齐齐抱拳:“是!”
“苏见夏,二师姐苏清欢,”白茯苓看向两位女伴,“你们跟在大师兄和三师兄后面。见夏注意中段协调,清欢师姐随时准备应对突发伤势。”
“明白。” 苏见夏应道,苏清欢也轻轻点头。
队形清晰了:沈清辞为最锋利的剑尖,秦越、柳风为延伸的剑刃,苏见夏、苏清欢位于相对安全的中段核心,沈星河作为前中后衔接点,白茯苓与路无涯这两个“伤号”在后方彼此“照应”,陆时衍镇守最后。
理性,周全,将每个人的特长和当前状态都考虑了进去。完全是从最优化团队生存和行进效率出发,无可指摘。
却也冰冷地将某些人,隔在了特定的位置上。
“大家检查一下随身物品,丹药、符箓、武器。” 白茯苓最后说道,声音里的疲惫更明显了些,却强撑着,“一炷香后,出发。”
她说完,不再看任何人,径直走回之前休息的地方,盘膝坐下,闭目调息,抓紧这最后一点时间恢复。仿佛刚才那一番安排,已经耗尽了她所剩不多的心力。
篝火彻底熄灭,只余青烟。
众人默默行动起来,各自整理。气氛比昨夜稍缓,却依旧沉重,只是这份沉重里,多了几分被明确分工驱策的行动力。
沈清辞站在原地,许久未动。晨光落在他身上,将那身冰蓝映得有些剔透,也更显孤寒。他缓缓松开握着剑柄的手,指尖冰凉。带队么……也好。走在最前面,不必回头,不必看见。
他迈步,走到了营地出口处,背对众人,面向雾气渐散的林间小径。背影挺直如枪,无声地散发出准备开路的凛冽气息。
秦越和柳风检查完毕,默默站到了他身后三步之处,神色肃然。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过去。
白茯苓睁开眼,站起身。路无涯也同时起身,走到她身旁不远处。
她最后看了一眼已经按队形站好的众人,目光在最前方那个冰蓝色的背影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然后垂下眼帘。
“出发。”
声音落下,沈清辞第一个动了。他化作一道冰冷的剑光,斩开前方迷蒙的晨雾,率先踏入了未知的秘境深处。
队伍,如同一条沉默而警惕的长蛇,依次跟上。
新的路途,在疏离与责任交织的诡异平衡中,正式开始。而昨夜的崩塌与心碎,都被暂时埋在了步履之下,等待着一个或许永远无人提及,却也永远无法真正消散的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