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迎宾客栈”。
一个浑身湿透、头戴斗笠的劲装汉子推开房门,迅速换下湿衣,快步走向走廊尽头的“甲字一号”房。
门口的守卫见是他,默然推开门。
屋内,一个身形清瘦的老者正就着烛火,用一方雪白丝帕,专注地擦拭着一只银光森然、五指如钩的金属手套——幽冥铁爪!
爪尖幽蓝,在烛光下闪烁着淬毒后的妖异光泽。
汉子躬身抱拳,声音带着雨夜的湿冷:
“禀右都使,属下已查明,小姐与那少年落脚在城东‘东来客’客栈。”
擦拭铁爪的动作微微一顿,老者抬起眼皮,鹰隼般的目光锐利如刀:
“看真切了?”
“属下亲眼所见,确是小姐无疑!”
汉子语气笃定。
“哼!”
田克平冷哼一声,鬼爪在烛光下划过一道寒芒,“这丫头倒是机警,竟察觉了我们的踪迹。
“事不宜迟,属下立即召集人手,今夜将小姐带回来,绝不会再让她走脱!”
“李桐。”田克平的声音忽地放缓。
“属下在!”
“你跟了老夫多久了?”
“回都使,六年零三个月整!”李桐垂首恭答。
“嗯…”田克平放下铁爪,枯瘦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老夫待你如何?”
李桐心头一紧,连忙道:
“都使救命之恩,栽培之德,属下没齿难忘!若无都使,属下早已是荒冢枯骨!”
“很好。”
田克平盯着他,目光深沉难测,
“你是个知恩图报的。待此间事了,老夫定会助你一臂之力,让你也尝尝那都使的滋味。”
李桐闻言,心中狂喜夹杂着巨大的不安,连忙单膝跪地:
“谢都使栽培!属下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就在这时,一只不知死活的绿头苍蝇嗡嗡地飞近床榻,打破了屋内凝重的死寂。
“哼!”田克平眼中寒光一闪,随手抄起桌上一个细瓷茶盅,手腕一抖!
“咻——啪!”
茶盅如电射出,精准无比地将苍蝇死死钉在床沿木板上。
瓷盅深深嵌入木头,苍蝇瞬间化为肉泥,只余一点污迹。
整个过程快得只在眨眼之间!
李桐看得头皮发麻,额角渗出细密冷汗。
田克平的目光重新落回他身上,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
“老夫现下有一事,非心腹不能托付,不知…你有没有这个胆量?”
“请都使吩咐!属下万死不辞!”李桐咬牙道。
“起来说话。”
田克平从怀中掏出一个拇指大小的青花瓷瓶,瓶身冰凉,
“将此药,下入那丫头和那少年的茶水之中。”
李桐脸色瞬间煞白:“这…都使…这…”
“怎么?”田克平嘴角勾起一丝讥诮,
“方才还口口声声万死不辞,转眼便成了怂包软蛋?”
李桐冷汗涔涔而下,声音发颤:
“都使明鉴!此事若让鹰王知晓…属下…属下全家老小…恐…恐难活命啊!”
“鹰王?”田克平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放心,他活不了多久了。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你我守口如瓶,便是石沉大海,永无对证之日!”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蛊惑,
“况且,此非见血封喉的毒药,不过是些助兴的‘合欢散’罢了。”
李桐听到“合欢散”三字,紧绷的心弦稍松,但疑虑更深。
看着田克平那似笑非笑、深不可测的面容,他心知已无退路,只得硬着头皮接过瓷瓶,咬牙道:
“属下…遵命!”
李桐并未直接前往“东来客”,而是转道去了城中一家名为“宿梦归”的青楼。
雨夜清冷,青楼门庭寥落。他叫了一壶热酒,待老鸨领来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进了客房,便假意调笑对饮。
不多时,那女子便双颊酡红,眼神迷离,浑身燥热难耐,娇喘着便欲扑入李桐怀中。
李桐眼神一冷,并指如风,瞬间点中女子昏睡穴。
女子软软瘫倒。
“药效倒是真的…”李桐看着女子情状,确认了瓷瓶所盛确为烈性春药。
田克平虽狠毒,但在此事上似乎并未骗他。
既是“合欢散”,并非取小姐性命的剧毒,他心中的恐惧稍减。
然而,田克平那句“鹰王活不了多久”却如同毒蛇般盘踞心头,让他不寒而栗。
难道…田克平竟敢…?他不敢再想下去。
事已至此,他已无回头路。
李桐深吸一口气,推开窗户,如狸猫般翻身上了屋顶,朝着“东来客”客栈的方向潜行而去。
雨丝冰冷,打在他脸上,却浇不灭心头的焦灼与寒意。
“东来客”客栈大堂内,因大雨滞留了不少客商,众人围坐饮酒,喧哗嘈杂,正好为李桐提供了绝佳的掩护。
他悄然潜入,如鬼魅般来到一间鼾声如雷的客房外。
确认四下无人,他指尖一弹,一枚系着细线的铜钱精准穿过门缝,缠住门栓,轻轻一拉,房门应声而开。
他闪身入内,只在门口留下一小滩水渍。
片刻后,房内震天的呼噜声戛然而止,归于死寂。
李桐迅速剥下死者的粗布麻衣换上,束起头发,又将一个细长的竹篾筒缚在腰间。
他拿起房内的茶壶,扮作添水的伙计,镇定自若地走出房门,在走廊间逡巡,侧耳倾听。
当他看到赵蓉房门外残留的水渍和几个小巧湿漉的脚印时,立刻锁定了目标。
相邻的,自然便是杨锦的房间。
李桐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来到赵蓉门外。
他打开竹篾筒,从中小心翼翼地引出一条通体斑斓、头呈三角、蛇信吞吐不息的剧毒花蛇!
那蛇在他手中温顺地盘旋。
他将花蛇轻轻放在赵蓉门缝处。
那蛇似有灵性,扭动着细长的身躯,无声无息地钻入门内。
李桐又迅速将一小块散发着奇异腐香的“蛇引香”弹上房檐。
做完这一切,他立刻拿着茶壶,如壁虎般悄无声息地攀上屋顶,伏在赵蓉房间的瓦檐之上,凝神倾听。
不多时,赵蓉房内骤然传出一声惊恐至极的尖叫!
隔壁正翻阅医书的杨锦闻声,瞬间掷书而起,疾步冲出房门。
他连敲数下,房内只闻赵蓉压抑的哭泣和颤抖的惊呼“蛇!有蛇!”,
却无人开门。杨锦不再犹豫,肩头运力猛地一撞!
“砰!”门栓断裂,房门洞开!
只见赵蓉蜷缩在床角,脸色惨白如纸,双手死死捂住嘴巴,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惊恐的目光死死盯着床下阴影处。
“蛇在何处?”杨锦沉声问道,目光如电扫视屋内。
“桌…桌下…柜子后…”赵蓉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杨锦屏息凝神,俯身仔细搜寻桌椅柜底,然而除了空气中残留的一丝若有若无、带着腐朽气息的异香,竟不见蛇踪。
他心中疑窦丛生,但见赵蓉惊魂未定,只得先安抚道:
“莫怕,许是看花了眼,或是已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