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的晨光比清晨时更暖了些,不再是斜斜的细线,而是像一层薄纱,轻轻裹住靠窗的木质书桌。书桌是顾言澄爷爷留下的老物件,桌面的木纹里还藏着经年的阳光气息,靠近桌边的位置有一道浅痕 —— 是林诺晨小学时来玩,不小心用铅笔刀划的,当时她急得快哭了,顾言澄却笑着说 “这样更特别”,后来还在痕边刻了个小小的星星。此刻,那道痕正被晨光映得发亮,星星的棱角像撒了层金粉。
书桌上摊着几本翻开的本子:林诺晨的数学书压在最下,封面上贴着张透明书皮,边角被磨得有些起毛,页脚处有个小小的草莓贴纸,是她去年生日时叶瑜送的;叶瑜的历史笔记敞在中间,粉色的封面上印着动漫少女,内页的字迹娟秀,讲到 “开元盛世” 时,还在旁边画了个举着酒杯的小皇帝,裙摆上的花纹用荧光笔涂成了淡紫色;顾言澄的草稿本在最右,蓝色的封面边角有些卷翘,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笔写着解题步骤,蓝色钢笔写公式,红色中性笔标重点,连涂改的地方都画成了小圆圈,显得格外工整。
叶瑜坐在书桌左侧,手指捏着一张浅黄色的便利贴 —— 是她从书包最里层翻出来的,上面的笑脸是前晚特意画的,用橙色马克笔勾了轮廓,眼睛里点了两颗小白点,像藏着星光,嘴角还画了道小小的弧线,旁边写着一行小字 “诺晨要开心呀”。她看着林诺晨眼角的泪痕,指尖轻轻摩挲着便利贴的边缘,声音里满是真诚,像浸了温水:“就算有人因为你说我们闲话,那又怎么样?我们才不怕呢!大不了我们就跟他们讲道理,把他们说你的那些话都反驳回去,让他们知道,他们说的都是错的,都是在瞎编。”
她说着,故意皱起眉头,眉心拧出个小小的疙瘩,可眼底的心疼却藏不住,像要溢出来的温水。右手悄悄伸过去,轻轻拍了拍林诺晨攥着衣角的手 —— 林诺晨的校服袖口洗得有些发白,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叶瑜的掌心带着刚翻完笔记的温度,轻轻覆上去时,能感觉到对方手指的微颤。“我们是朋友,就应该互相撑腰,互相保护,怎么可能因为别人的几句话,就疏远你呢?你要是再这么想,我可要生气了!”
最后几个字说得故意带了点娇嗔,叶瑜还晃了晃手里的便利贴,笑脸在晨光里晃了晃:“这个给你,贴在课本上,下次再想起那些闲话,就看看它,想想我们。你看这笑脸,跟你笑起来一样甜。”
王桂轩坐在对面的小凳子上,屁股只沾了半边凳面,显得有些坐立不安。他看着林诺晨脸上的泪痕,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酸酸胀胀的 —— 平时他最见不得人哭,尤其是诺晨,每次她一难过,他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手里的薯片袋被捏得 “嘎吱” 响,里面的原味薯片碎了好几片。他平时只会用零食和笑话哄人,此刻手指在桌上抓来抓去,视线扫过薯片袋、橡皮、铅笔,最后落在自己的运动裤上,突然眼睛一亮。
听到叶瑜的话,他立刻像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脑袋晃得像拨浪鼓,连额前的碎发都跟着动:“对!叶瑜说得对!” 声音比平时高了半个调,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冲劲,像刚灌了瓶汽水,“要是有人敢说我们,敢说诺晨,我就跟他们掰扯清楚!我可是校篮球队的,上次训练投三分,十中八呢!力气大得很,能把篮球投得老远,他们肯定打不过我!”
说着,他故意把袖子往上撸了撸,露出胳膊上浅浅的肌肉线条 —— 虽然不算发达,却透着少年人的结实,还挥了挥拳头,关节 “咔咔” 响了两声,可脸上的表情却绷不住,嘴角偷偷往上翘,看起来不仅不吓人,反而像只装凶的小熊。他又赶紧从薯片袋里掏出几片完整的薯片,小心翼翼地摆在林诺晨的草稿本上,一片当脸,两片当眼睛,三片弯成嘴巴,还特意用指尖把碎薯片捏成小点点当腮红:“诺晨,你看,薯片笑脸!吃了它,你就笑一笑嘛,你笑起来好看,比叶瑜笔记本上的动漫少女还好看 —— 她那个少女没有酒窝,你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比她甜多了!”
林诺晨看着草稿本上歪歪扭扭的薯片笑脸,指尖轻轻碰了碰那片当嘴巴的薯片,酥脆的触感从指尖传来。阳光落在薯片上,泛着淡淡的金黄,连碎薯片做的腮红都像撒了层糖霜。她忍不住 “噗嗤” 一声笑出来,眼泪还挂在脸颊上,像两颗晶莹的珍珠,顺着酒窝的弧度滑下来,滴在薯片上,晕开一小片浅痕。她拿起一片薯片放进嘴里,咸香的味道在舌尖散开,还带着阳光晒过的暖意,心里的紧绷像被这股暖意泡软了,慢慢松了下来。
顾言澄坐在林诺晨旁边,一直没怎么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 看她攥着衣角的手指泛白,看她掉眼泪时肩膀轻轻抖,看她笑时酒窝里盛着光。他的眼神像温水一样软,带着守护的认真,像骑士守着自己的珍宝。他穿着件洗得柔软的白衬衫,领口系着颗黑色小纽扣,袖口挽到小臂,露出手腕上的旧手表 —— 是他爸爸留下的,表带边缘有些磨损,表盘里的指针走得很轻,“滴答” 声混在书房的安静里,像在数着时光。
等林诺晨的情绪稍微平复些,他才轻轻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能安抚人的力量,像春风拂过湖面:“爸妈不会离开的。”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碰了碰桌上的铁皮盒 —— 那是诺晨小学送他的,蓝漆虽然褪了些,却被他擦得很亮,“昨天我去你家送笔记,叔叔正好在厨房做饭,我在门口就闻到香味了,是你最喜欢的排骨汤。”
他想起昨天的场景,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眼里的光也暖了几分:“厨房的煤气灶上放着个砂锅,里面的排骨汤咕嘟咕嘟响,叔叔正站在旁边切葱花,手腕上还挂着条格子围裙,是阿姨去年织的。他跟我说,等你这次期末考试结束,就带你和诺曦去市中心的商场买新衣服,还说要带你去吃街角那家‘甜莓坊’的草莓蛋糕 —— 就是那家橱窗上挂着小灯串的店,你上次路过的时候,盯着里面的草莓蛋糕看了好久,眼睛亮晶晶的,像看到了宝贝。”
顾言澄记得很清楚,那天放学路过蛋糕店,诺晨站在橱窗前停了足足三分钟,盯着里面那只裹着奶油、缀满新鲜草莓的蛋糕,指尖悄悄攥了攥书包带 —— 他知道她想吃,却从来不会主动跟爸妈要,怕他们花钱。昨天送笔记时,叔叔还特意从冰箱里拿出盒草莓,说 “诺晨爱吃这个,你也带几颗回去”,草莓红红的,上面还带着水珠,甜得很。“叔叔还让我多帮着照顾你,说你最近学习太辛苦,晚上总熬夜,瘦了不少,让我提醒你早点睡。”
林诺晨低着头,看着自己泛白的指节 —— 刚才攥得太用力,指节上还留着衣角的纹路。她慢慢舒展开手指,指尖轻轻碰了碰叶瑜送的便利贴,上面的笑脸被晨光映得很亮,眼睛的小圆圈像两颗星星。顾言澄的话像电影一样在她脑子里放着:爸爸系着围裙切葱花,砂锅里的排骨汤冒着热气,妈妈织的格子围裙上有个小小的毛线球,街角蛋糕店的灯串闪着暖光,草莓蛋糕上的奶油沾着草莓汁…… 这些画面都带着熟悉的温度,像小时候妈妈抱着她时的怀抱,暖得让人心安。
她想起上周回家,妈妈偷偷在她书包里塞了袋红枣,说 “补气血,别总熬夜”;爸爸在她写作业时,会悄悄把台灯调亮些,还会端来杯温牛奶,说 “趁热喝,对脑子好”。原来他们一直都很关心她,从来没因为那些闲话嫌弃她,是她自己太害怕,把自己裹在 “灾星” 的壳里,忘了回头看看身边的温暖。
林诺晨握着铅笔的指尖顿了顿,铅笔是支 hb 的,笔杆上印着小碎花,是妈妈上次逛文具店特意给她买的,说 “这支笔写起来顺,你做题能快些”。她在草稿本上轻轻画了条坐标系,笔尖划过纸面时,特意放慢了速度,连 x 轴 y 轴的刻度都标得整整齐齐,像怕叶瑜看不清楚 —— 草稿本的纸有些薄,能隐约看到背面之前画的小太阳,是她上次解出难题时画的。“你上次说卡在二次函数求最值这里,对吧?” 她侧过头,目光落在叶瑜摊开的笔记上,手指点了点 “y=ax2+bx+c” 的公式,指甲盖修剪得很整齐,指尖还带着点薯片的咸香,“其实可以先找对称轴,x=-b\/2a,就像给函数找个‘中心点’,再代入数值算就行。”
叶瑜立刻凑过来,肩膀轻轻挨着林诺晨的,笔尖跟着她的手指动,在公式旁边画了个小问号 —— 笔尖是粉色的,写出来的字也带着点粉,像她的人一样软。“可我上次算的时候,代入数值总错,是不是哪里漏了步骤?” 她皱着眉头,脸颊鼓鼓的,像只疑惑的小仓鼠。
顾言澄这时刚好把自己的草稿本推过来,草稿本是蓝色封面的,上面用钢笔写着他的名字缩写 “GYc”,字迹清隽。里面用不同颜色的笔写了两种解法:蓝色的是钢笔写的公式法,笔画流畅;红色的是中性笔写的配方法,还在关键步骤旁画了小箭头,像在指引方向。“配方法可能更直观,” 他的指尖点了点红色的步骤,“你看,把式子拆成 a (x+h)2+k 的形式,k 就是最值,不用记太多公式,不容易混。”
林诺晨看着那页草稿纸,突然想起顾言澄感冒时的样子 —— 上周他发烧,裹着件厚厚的灰色外套,却还是把自己的笔记借她抄,抄到一半咳嗽起来,怕打扰她,特意转过身去,肩膀轻轻抖着,却没停下笔。她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拿起红笔在配方法的步骤旁添了个小太阳,太阳的光芒画得细细的,像撒了层金粉:“这样标注,下次你翻笔记就能一眼看到重点啦,就像看到小太阳一样,不会忘啦。”
王桂轩凑在旁边,脑袋快凑到练习册上了,盯着物理练习册上的力学题皱眉头,手指在图上戳来戳去 —— 指尖沾了点薯片屑,在图上留下个小小的印子。“那我这道题呢?” 他的声音带着点委屈,像没找到答案的小孩,“滑轮组的受力分析,我总搞不清绳子段数,上次算成三段,老师打了个叉,还让我抄十遍步骤。”
林诺晨放下笔,拿过他的练习册 —— 练习册的封面是篮球图案的,边角被他翻得有些卷,里面还有几处用铅笔涂的小涂鸦,是他上课无聊时画的小篮球。她先在图上用虚线把动滑轮和定滑轮分开,虚线画得很轻,像怕弄坏图似的,再用彩笔标上绳子的走向,彩笔是橙色的,在白纸上很显眼:“你看,数段数的时候,只看动滑轮上的绳子,像这样从挂钩开始数,一段、两段…… 你上次肯定把定滑轮上的也算进去了,所以错啦。”
她讲解时,指尖偶尔会碰到王桂轩的练习册,对方像被烫到似的,立刻坐直了身子,连晃腿的动作都停了,耳朵尖悄悄泛红,听得格外认真 —— 他平时上课总爱走神,可每次诺晨讲题,他都听得特别专注,连老师走过都没发现。等她讲完,王桂轩立刻拿起笔演算,笔尖在纸上 “沙沙” 响,声音比平时轻了些,像怕打扰谁。算对的时候,他兴奋地拍了下桌子,手劲太大,桌上的薯片袋都晃了晃:“对了对了!刚才算错就是因为数多了一段!诺晨你也太厉害了吧!比我们物理老师讲得还清楚!”
窗外的阳光悄悄转了个角度,从之前的斜射变成了更暖的漫照,像把整个书房都裹进了棉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