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的手腕还被沈知远扣着，指尖的雷符未燃，却被一股力量压得指节发麻。她没挣脱，只是猛地抬头，目光越过那台脉动的机器，扫向四周缓缓逼近的实验体。
它们的步伐整齐划一，关节发出金属摩擦般的声响，瞳孔深处泛着紫光，像被什么无形之线牵引着。就在最前方一个实验体抬手扑来的刹那，她突然将雷符拍向地面。符纸炸开，火光冲天，灼热气浪逼得那几具躯体后退半步。
借着这一瞬的强光，她看清了——那扑空倒地的实验体左臂外侧，烙印着一圈暗红纹路：三重环形嵌套着一个倒三角，线条粗粝却规整，不像是随意刻下的编号，更像是某种固定结构的符号。
她心头一跳。
这图案……她在哪儿见过。
记忆翻涌上来。不是文件封面，也不是旧照片角落的模糊印记，而是更早之前，在完成一次引魂仪式后，那本自动翻开的古籍边缘，一页页流转过的图腾中，就有类似的组合。当时她只当是装饰边纹，并未细究。
可现在再看，那三重环并非装饰，而是层层锁扣之意；中间的倒三角向下刺入，形似封印落笔的最后一划。
她蹲身，趁着火光未熄，用指尖蘸了唇边渗出的血，在金属地面上迅速描摹出那个原始符号。没有多余修饰，只有最简洁的轮廓。
刚画完最后一笔，异变陡生。
最近的一个实验体猛然顿住脚步，喉咙里滚出一声嘶哑的低吼，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挣扎。它双手抱头，指节剧烈抽搐，眼中的紫光忽明忽暗，最终“咚”地跪倒在地，身体不停颤抖，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它体内被强行剥离。
林小满屏住呼吸。
有效。
这不是巧合。标记不是身份识别，也不是等级划分，它是控制的核心——一种融合了古老咒文原理的活体封印，把灵魂钉在躯壳里，任由系统驱使。
她立刻扭头看向沈知远。对方正伏在机器底部，手中数据终端闪烁蓝光，眉头紧锁，显然还在排查最后的接口位置。她没法出声，只能抬起右手，在空中缓慢而清晰地划出那个符号，然后指向倒地抽搐的实验体。
沈知远动作一顿，顺着她的手势看去，眼神骤然凝住。
他迅速翻动怀中那本残破笔记，纸页已经泛黄卷边，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代号、参数和手绘草图。他翻到某一页，手指停在一幅简笔图上——同样是三环包覆倒三角，下方标注一行小字：“初代‘锁魂’原型，基于古法改良。”
他的脸色变了。
“他们真的把禁术编进了基因编码。”他声音压得很低，几乎被机器的嗡鸣吞没，“这不是单纯的科技实验……他们在用咒文格式化人的灵魂。”
林小满点头，迅速起身，退回到周予安身边。少年仍躺在原地，玉佩裂纹已蔓延至底部，但奇怪的是，随着她刚才画下的血符生效，他脸上的痛苦神色竟稍稍缓和了些。
她立刻会意。
系统信号对周予安的影响，并非完全不可阻挡。只要干扰标记的运行逻辑，就能短暂切断链接。
她咬破另一根手指，以更快的速度在周予安周围画下三道防护符阵。前两道是常规镇魂，第三道则融入了她刚刚领悟的反向符号——不是强化封印，而是模拟“解除”的动作。
符成瞬间，空气中似乎有某种张力松动。原本环绕在少年周围的无形压迫感减弱了，连带着他衣领下微微发烫的皮肤也开始降温。
高台上，陈临川终于开口：“你们以为这样就能挣脱？”
他站在控制台前，双手依旧插在白大褂口袋里，语气平静得像在点评一场失败的实验。
“没有标记，这些人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他们会疯，会杀，会毁掉眼前的一切。”他轻笑一声，“而你们，正在亲手解开枷锁。”
话音未落，他手腕一动，按下了新的指令。
机器的紫光骤然暴涨，频率提升近倍，整个空间都在震颤。那些原本停滞或抽搐的实验体纷纷抬起头，眼中的光芒由闪烁转为稳定，动作也更加迅猛。其中一个甚至直接撞碎了半堵隔板，直扑而来。
林小满横身挡在周予安前面，手中仅剩的一张符尚未点燃，就被迎面而来的劲风撕成了碎片。
千钧一发之际，沈知远猛地从机器下方抽出一根导线，狠狠砸向主控节点。火花四溅，机器发出一声沉闷的哀鸣，攻击节奏短暂错乱。
“撑住！”他喊，“再给我三十秒！”
林小满喘了口气，盯着那群重新围拢的实验体，脑中飞速运转。刚才的反制虽有效，但持续时间太短，必须找到更根本的破解方式。
标记既是锁链，也是通道。
既然组织能通过它发送指令，那她们能不能反过来，利用这个结构注入干扰信息？
她忽然想起古籍中那段晦涩口诀，那是仪式结束时自动浮现的文字，她曾下意识记下音节顺序。现在想来，那或许不是祈祷词，而是解除封印的启动语。
她闭了闭眼，默念那段音节，同时将掌心贴在地上，让血迹顺着符阵流向中心。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离她最近的两个实验体动作再次迟滞，其中一具甚至开始抓挠自己的手臂，像是想撕掉那枚烙印。它的嘴一张一合，却没有声音，但从扭曲的表情看，它在“呐喊”。
沈知远猛地抬头，眼中闪过震惊与狂喜：“你能影响它们？！”
林小满点头，气息有些不稳：“不只是影响……我在改写响应规则。标记本身是双向的，他们用它控制，我们就能用它反控。”
“那就别等了。”沈知远一把扯下腰间的铜铃，塞进她手里，“拿着。它的震动频率能放大你的灵力输出，配合口诀，或许能让更多实验体脱离同步。”
她接过铜铃，入手冰凉，铃舌却隐隐发烫。
“你呢？”
“我去接最后一根线。”他说，“只要干扰程序上传成功，整个系统的命令链就会紊乱。到时候，你就是唯一能下达新指令的人。”
林小满握紧铜铃，指尖的血顺着铃身滑落，在表面留下一道暗红痕迹。
她看向周予安。少年依旧昏迷，但那枚裂开的玉佩，竟又闪了一下微光，像是回应某种召唤。
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面向那群步步逼近的实验体。
第一具扑来的躯体距离她只剩三步。
她举起铜铃，舌尖抵住上颚，开始低声吟诵那段古老音节。
每一个音都像凿子，敲打在空气上。铜铃随之震颤，发出低频嗡鸣，与她的声音共振成波。
前方的实验体猛地僵住。
它的手臂缓缓放下，头颅微垂，仿佛听到了另一种命令。
第二具、第三具……陆续停下脚步。
它们的眼中紫光仍在跳动，但已不再统一节奏，而是忽明忽暗，如同信号不良的灯。
高台上的陈临川第一次变了脸色。
他快速在控制面板上操作，试图重启同步程序，却发现反馈延迟严重。屏幕上，连接状态一栏正不断闪烁红字：“指令冲突，权限覆盖中……”
他猛地抬头，死死盯住林小满手中的铜铃。
“你不可能懂这套语言……”他喃喃，“那是我们从未对外公布的加密协议……”
林小满没有回答。
她只是继续念着，声音越来越稳，铜铃的震颤也越来越强。
直到某一刻，最靠近她的那具实验体，缓缓单膝跪地，低下了头。
像臣服。
像认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