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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轴转动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被无限放大,如同锈钝的刀锋刮过程夕瑶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她整个人死死贴在落地窗冰凉的玻璃上,厚重的丝绒窗帘粗糙的质感摩擦着她的脸颊和手臂,带来一种微弱的、近乎虚幻的遮蔽感。怀中抱着的笔记本电脑外壳坚硬冰冷,紧贴着她剧烈起伏的胸口,像一个随时会爆开的炸弹。她屏住呼吸,连眼睫都不敢颤动一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而巨大的回响,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门被完全推开。

走廊的光线被门口高大的身影切割,在地板上投下一道浓重、极具压迫感的阴影,一直延伸到窗帘下方。那身影在门口停顿了微不可察的一瞬,似乎在适应室内的黑暗,又像是在无声地扫视。

程夕瑶的指甲深深陷进笔记本电脑的金属外壳边缘,冰冷的触感也无法抑制指尖的颤抖。她能感觉到那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扫过凌乱的书桌(她刚才翻找钥匙的痕迹)、散落在地毯上的杂物、最后…缓缓移向她藏身的这片厚重的窗帘。

时间被拉长、凝固。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在悬崖边缘摇摇欲坠。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嘶鸣。暴露了吗?他看到了窗帘下露出的睡衣一角?还是听到了她无法抑制的、沉重的心跳?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令人窒息的死寂逼疯的刹那,那脚步声再次响起。沉稳、从容,不疾不徐地踏入了房间。他没有走向窗帘,而是径直朝着书桌的方向走去。

皮鞋踩在厚实的地毯上,发出沉闷而规律的轻响。每一步都像是踏在程夕瑶的心尖上。

脚步声在书桌前停下。接着是椅子被拉开的声音,他坐了下来。书桌方向传来轻微的窸窣声,似乎是手指拂过桌面的纸张,或是打开了某个抽屉。程夕瑶的神经绷紧到了极限,大脑飞速运转——钥匙!他是不是在找那个小柜子的钥匙?那个柜子里锁着一些她入住时管家交给她的、关于栖园规矩的无关紧要的文件,但现在,钥匙不见了!如果他发现钥匙丢失,会不会立刻联想到什么?

冷汗顺着她的鬓角滑落,滴在窗帘粗糙的布料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然而,预想中的质问并没有到来。书桌方向传来的,只有纸张翻动的细微声响,以及…一种近乎凝滞的沉默。

他在干什么?只是深夜办公?还是…这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试探?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程夕瑶一动不动,像一尊僵硬的石像,只有胸腔内那颗疯狂跳动的心脏证明她还活着。窗帘的缝隙透进一丝微弱的光,勾勒出她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唇线。每一秒的煎熬都让她更加确信,白若修一定知道什么!管家一定把吊坠交给他了!他深夜突然回来,坐在她的房间里,就是为了看她惊慌失措的丑态!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书桌方向突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压抑的吸气声。那声音短促而克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隐忍,瞬间打破了房间内凝重的死寂。

程夕瑶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下意识地,她透过窗帘边缘一道极其微小的缝隙,向外窥去。

昏黄的台灯光晕下,白若修的身影背对着窗帘的方向。他依旧坐在宽大的皮质办公椅里,脊背挺得笔直,维持着那个掌控一切的姿态。然而,程夕瑶的视线却死死锁住了他垂在椅子扶手外侧的那只右手。

那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习惯性掌控一切的手,此刻正紧紧攥着!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森冷的青白色,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根根凸起,如同盘踞的毒蛇,显示出主人正在承受着某种剧烈的、难以言喻的痛苦。

他的肩膀,似乎也极其细微地绷紧了一下。

紧接着,程夕瑶看到他那只攥紧的右手猛地抬起,伸向书桌上方。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急切的粗暴。他的手指掠过桌面,没有去碰触任何文件,而是精准地抓住了放在台灯旁的一个东西——一个深棕色、巴掌大小、没有任何标签的玻璃药瓶!

药瓶在灯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程夕瑶的瞳孔骤然收缩!她认得那个瓶子!那是上次慈善晚宴后,她因为养父母的羞辱而情绪崩溃,白若修让李修给她送来的所谓“安神”药。她只吃过一次,那强烈的镇定效果让她昏睡了一天一夜,之后再不敢碰。

白若修拧开瓶盖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失控的急促。他甚至没有倒水,就那么仰起头,将瓶口直接对着嘴,倒进去两粒白色的药片!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伴随着吞咽的艰难声响,药片被他干咽了下去。

做完这一切,他像是耗尽了力气,那只攥着药瓶的手颓然地垂落在椅子扶手上,手背上的青筋依旧狰狞地凸起着。他深深地低下头,宽阔的肩膀微微垮塌下去,整个背影在昏黄的光晕里,竟透出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心惊的脆弱和疲惫。

那是一种与白若修这个身份、与他一贯冷酷强势姿态截然相反的脆弱。像一座坚不可摧的冰山,骤然裂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缝隙,露出了底下汹涌的、不为人知的暗流。

程夕瑶屏住了呼吸,心脏在狂跳之余,竟掠过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异样震动。药?他需要吃药?而且看起来…那痛苦如此剧烈?白天在慈善晚宴上,他面对养父母的羞辱和她拙劣的反击,不还气定神闲、掌控全局吗?是什么能让他深夜独自一人,在她这个“契约品”的房间里,显露出这样的失态?

她脑中不由自主地闪过顾泽言在竞标成功庆功宴上那意味深长的话语:“白若修…他背负的东西,远比外界看到的沉重得多…”还有U盘里那冰冷的星芒符号,母亲的照片,以及…他书房里那张旧照片上,母亲林晚秋模糊的侧影…

难道…他的痛苦,和她探寻的身世秘密有关?还是…仅仅是因为别的?

就在她心念旋转、思绪纷乱之际,白若修动了。他缓缓抬起头,虽然背对着她,但那紧绷的肩膀线条似乎微微松弛了一些。他慢慢地将那个深棕色药瓶放回桌面,动作恢复了惯有的、带着冷硬质感的平稳。

“出来。” 低沉沙哑的声音骤然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如同冰冷的金属刮过地面,没有一丝温度,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程夕瑶的身体猛地一僵!心脏瞬间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暴露了!他果然知道!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淹没她。怀里的电脑仿佛变成了烧红的烙铁。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更浓重的血腥味。出去?带着这个无法关闭、屏幕上还亮着星辰图案的电脑出去?那无异于自投罗网!

“别让我说第二遍。” 白若修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冷,更沉,带着一种风雨欲来的压迫感。他甚至没有回头,但那无形的压力已经如同实质的网,笼罩了整个房间。

程夕瑶知道,再躲下去毫无意义。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几乎要破腔而出的恐惧和心脏的狂跳。她不能慌!至少…不能在他面前彻底崩溃!她慢慢松开抱着电脑的手,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在窗帘下最深的阴影里,用垂落的厚重布料尽可能遮掩住。然后,她抬手,用力抹了一把脸上冰冷的汗水和泪痕(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流了泪),整理了一下凌乱不堪的睡衣领口,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拨开身前的窗帘,一步,一步,踏入了房间昏黄的光晕之中。

她走出来,停在离书桌几步远的地方,低垂着眼睑,盯着自己赤脚踩着的深色地毯花纹,像一株在寒风中挺立的、单薄却不肯折腰的芦苇。

白若修缓缓地转过了椅子。

昏黄的台灯光线勾勒出他深刻的侧脸轮廓,鼻梁挺直,薄唇紧抿成一道冰冷的直线。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此刻正沉沉地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带着探究,更深处,似乎翻涌着某种她无法解读的、极其复杂的暗流。他脸上的苍白尚未完全褪去,下颌线绷得极紧,但方才那种近乎失控的痛苦和脆弱已经被一层更厚的、更坚硬的冰冷外壳重新包裹起来。

他的目光像冰冷的x光,在她身上一寸寸扫过:凌乱的头发,苍白失血的脸,被汗水浸湿贴在额角的碎发,微微颤抖却努力挺直的肩背,以及…她睡衣领口处,那根空荡荡的、在灯光下反射着微弱冷光的铂金项链。

他的视线,在那空荡的项链坠环上,停留了格外长的一秒。

程夕瑶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看到了!他一定知道了!吊坠就在他手里!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她的心脏,几乎让她窒息。她甚至能想象出他下一秒就会拿出那个吊坠,质问她深夜潜入书房、偷取U盘、试图破解密码的罪行。等待她的会是什么?是比囚禁更可怕的惩罚?还是…直接终止契约,让弟弟程阳陷入绝境?

巨大的绝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然而,白若修开口了,问的却是一个完全出乎她意料的问题。

“为什么?”他的声音依旧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从很远地方传来的疲惫感,目光却锐利如刀,钉在她的脸上,“为什么…要学她?”

程夕瑶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愕然和茫然:“…学谁?”

白若修没有立刻回答。他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椅子的皮质扶手,目光却穿透了眼前的程夕瑶,仿佛落在一个极其遥远、极其模糊的虚影上。那眼神里,翻涌着一种程夕瑶从未见过的、极其复杂的情绪——是浓得化不开的沉痛?是深入骨髓的怀念?还是…某种被触及禁忌的冰冷愤怒?

“那种…不知死活的反抗。”他缓缓地吐出几个字,声音低沉得如同耳语,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石子砸在程夕瑶的心上。“那种…用尽最后一点力气,也要在绝境里划下痕迹的愚蠢倔强。”他的目光终于从虚空中收回,重新聚焦在程夕瑶苍白的脸上,眼神变得极其冰冷锐利,“像一只…自不量力的飞蛾,非要扑向最烈的火。”

程夕瑶的呼吸骤然一窒!她瞬间明白了!

不是吊坠!不是U盘!是白天!是白天在书房里,她用摔碎的水晶杯玻璃片,在地板上刻下的那只荆棘中的飞鸟!

他在说那只鸟!再说她当时那种绝望的反抗!

管家不仅清理了现场,还把那幅“涂鸦”报告给了他!他深夜回来,不是因为她偷U盘,而是因为那幅画!因为那只鸟勾起了他不愿回想的记忆!那个“她”…是谁?是他书房旧照片里的女人?是母亲林晚秋吗?

巨大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冲击着她。她看着白若修眼中那翻涌的痛苦和冰冷,看着他因为那幅画而深夜服药,看着他此刻近乎失态的质问…一个冰冷而尖锐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骤然钻入她的脑海,带着无尽的屈辱和愤怒!

“所以…”程夕瑶的声音干涩嘶哑,却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尖锐,她甚至向前逼近了一步,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毯上,仰起头,直视着白若修那双深不见底、翻涌着风暴的眼睛,“白先生花双倍价钱买下我,签下那份契约…”

她的声音因为强烈的情绪而微微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就是因为…我像某个‘不知死活’、‘愚蠢倔强’、‘自不量力扑火’的飞蛾?”她猛地抬手,一把攥住自己颈间那根空荡荡的项链,尖锐的金属环扣深深硌进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她此刻心底撕裂般的屈辱和愤怒!

“就因为…我像你某个忘不掉的‘故人’?!”

“所以…我只是一个…廉价的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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