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魂坡,一处临时搭起来的行军帐篷里。
没有香炉字画,就一张铺着地图的行军桌,还有几把破马扎。
魏征,曾经威震天下的大夏兵马大元帅,现在就跟条死狗一样,被两个兵给扔在冰冷的地板上。
他官袍让鲜血跟泥土染的看不出本色,头发乱糟糟的,一条腿拿木板随便绑着,那张过去冷硬的跟石头一样的脸,现在只剩下一片死灰。
他没挣扎,头都没抬。
他知道,自己完了。
一阵很轻的脚步声。
他慢慢的抬起浑浊的眼,看向帐门口。
一个身影逆着光进来。
那是个...女人?
一个看起来顶多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
她一身方便动的黑劲装,长发高高束着,脸上半点妆没有,干净的过分。手里没刀没剑,就随意的端着个冒热气的粗瓷杯,里头像是啥热茶水。
她的眼神平静的像口深潭,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看他,好像在看个死物。
这就是...那个在千里之外炸了金谷仓,弹指间全灭他千人亲卫的...北境女魔头?
魏征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他想过对方的无数种样子,青面獠牙的怪物,三头六臂的妖魔,就没想过,会是眼前这个...普通到过分的年轻姑娘。
“魏帅,茶还是水?”
女孩开了口,声音挺脆,调子平平的,跟问邻居家要不要喝水似的。
魏征没回话,只拿一种混着憎恨恐惧跟极度困惑的眼神,死死的盯着她。
“行吧,看来你没心情。”
夏青禾压根不在乎,自顾自的在行军桌后坐下,轻轻吹了吹杯里的热气。
“自我介绍下,夏青禾。北境蛮荒...嗯,你可以当我是个种地的。”
种地的?
魏征嘴角抽了抽,像想笑,最后只剩一声凉气。
“妖女...你...你到底什么来路?”
他嗓子哑的跟两块破铁在磨。
“我说了,种地的。”
夏青禾放下杯子,十指交叉撑在桌面上,身子微微前倾。
“不过,种地之外的事,我也懂点。”
“比如,我知道魏帅你最爱喝的茶是南疆的雀舌,每年得喝掉三百两。可你的俸禄,一年也就一千两。”
魏征眼底一紧。
“比如,我知道你在沧州府邸下头挖了个密室,里头藏着黄金三万两白银二十万两,还有你跟大皇子夏承功来往的全部密信。”
魏征的身子忍不住抖了起来。
“再比如,我知道你夫人最宝贝那只波斯猫,上个月病了,你专程派人八百里加急从京城请御医,花了二千两。可那时候,你手下有三百个兵,因为没钱发饷,连过冬的棉袄都买不起。”
夏青禾每说一句,魏征的脸就白一分。
这些事,有些是他最深的秘密,有些是他从没在意的细节。
这女人...她怎么知道的?!
她就像个什么都知道的神,把他这辈子活的事儿,全扒开晾在太阳底下。
这感觉,比死还让他怕。
“你...你到底想干嘛?”
他那点心气,算是彻底泄了。
“不想干嘛。”
夏青禾的表情还是淡淡的。
“你的兵力部署后勤路线,我没兴趣。那些玩意儿在我眼里,就跟沙子堆的堡垒一样,一推就倒。”
“我就是...对京城里的故事比较感兴趣。”
“说说吧,魏帅。说说大皇子怎么许诺你,事成之后封你做国公,世袭罔替的。”
“再说说他让你端了镇北侯府,也就是我家的时候,是副什么德行。”
“还有,他打算怎么收拾他二弟跟四弟,又是怎么盘算着你打下北境,就立马夺你兵权的。”
夏青禾的声音轻飘飘的。
但每个字都像把大锤,狠狠砸在魏征心口上!
他猛的抬头,眼里全是惊骇。
她连这个都知道?!
连大皇子过河拆桥的绝密计划都知道?!
这一下,魏征心里最后那点侥幸也没了。
他面对的根本不是人。
“我说...我全说...”
他跟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把自己知道的,关于大皇子的阴谋朝堂的党争京城的布防还有那些见不得光的买卖...跟倒豆子似的,全说了。
他只求用这些秘密,换个痛快死法。
一个时辰后。
魏征被拖了出去。
帐篷里就剩夏青禾跟一直站旁边的夏云峥。
“青禾,都问出来了?”夏云峥声音里还有点没缓过来。
“嗯,差不多。”
夏青禾伸了个懒腰。
“跟咱们猜的差不多。大皇子夏承功,就是当年坑我们家的黑手。魏征,不过是他手里最快的一把刀。”
“这*养的!!!”夏云峥一拳砸在帐篷柱子上,眼睛都红了,“我他妈现在就去宰了魏征那老贼!”
“别急。”
夏青禾摆摆手,脸上露出个看好戏的笑。
“一个死了的魏征,没多大用。一个活着的,不,一个下落不明的魏征,才更有用。”
“什么意思?”夏云峥一脸不解。
“哥,你说,要是咱们把魏征的人头装个好盒子里,再附上他跟大皇子勾结的全部证据,然后悄悄的送到二皇子府上,会怎么样?”
夏云峥愣住了。
“二皇子...会疯的!他会立马拿着这些玩意儿去父皇那告大哥的状!”
“然后呢?”
“然后...大哥肯定不认!他会说这是栽赃,说魏征只是在北方剿匪,兵败失踪了而已!京城里会为这事吵翻天!”
“这就对了。”
夏青禾打了个响指。
“我要的就是他们乱。”
“他们越乱,咱们就越有时间安稳发育。”
“釜底抽薪不如火上浇油。我不光要他们乱,我还要给他们再添把最大的火。”
她站起身走到地图前,目光在地图上扫过。
“传我命令。”
她声音变的冰冷果决。
“第一,把魏征的脑袋连着审讯记录的抄本,派最靠谱的人,秘密送去京城给苏玉娘。让她想办法,不经意的让二皇子拿到。”
“第二,所有赤鹰军俘虏,肯降的打散编进工程兵团去修路。不肯的,全给苏玉娘的商队,告诉她,这批矿工我打八折卖了。”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夏青禾手指在地图上一个点重重敲了敲。
那不是沧州也不是任何大城。
而是一座叫燕子矶的不起眼渡口。
那是中原到京城的大运河上,一个极重要的漕运中转站。
也是大皇子夏承功最重要的钱袋子之一。
“全军休整一夜,明日天亮出发。”
“目标,燕子矶。”
夏云峥看着地图上那个点,倒抽了口冷气。
他们刚打完一场大战,不回防北境,反倒要继续往南,钻进大夏心脏地带?
这也太疯了!
夏青禾看穿他心思,嘴角一撇,笑得有点狂。
“哥,谁说打仗就得一座城一座城的啃?”
“魏征死了,大皇子的剑断了。那咱们就顺手,再把他钱袋子也给烧了。”
“我要让整个大夏皇朝都知道,我来了。”
“而且,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