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阳闻言,对此并不意外。
自从那夜定下“三策”之后,关二爷就进入了“待机模式”。
他在等。
等谁?
自然是等那个关键的信使——孙乾。
按照计划,孙乾作为信使,是最合适去探古城虚实的人。
可说来也巧。
郑玄那老头子突然要告老回乡,曹操为了博个尊师重道的名声,不仅准了,还大张旗鼓地相送。
郑玄那是海内大儒,孙乾作为其得意门生,于情于理都必须随行侍奉。
这一去,即便是曹操大开绿灯,郑玄的人马挑最近的道走,水路陆路来回切换,少说也得十几二十天。
孙乾这一走,关羽的计划便卡住了。
他也总不能和人家说,那老头子反正也活不长了,你就别管他了!
而且他自己不能去,张飞那脾气又是个火药桶,除了孙乾这盆温水,谁去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云长兄那是心里长了草,此时怕是已经在府里磨刀了吧?”林阳把空坛子随手一搁,笑得有些没心没肺。
徐庶苦笑一声,盘腿坐在草地上,也不顾什么形象:“何止磨刀。这半个月,云长每日都要找人去探那古城消息。虽然探马回报,那古城县的‘黑脸县令’还在那收‘买路酒’,日子过得挺滋润,但毕竟没有确切消息,云长兄那是度日如年啊。”
“那他想如何?”
“如此周折,他便想要自己过去。”徐庶叹了口气,抓起另一只酒坛灌了一口,“他说与其在这干耗着,不如赌一把。哪怕被三弟误会打上一架,也好过这般煎熬。今日若非我拦着,他怕是已经备马出城了。”
林阳沉默了片刻。
他伸手从旁边兵器架上拔了根草棍,叼在嘴里,直到那股子涩味在舌尖散开。
“告诉他。”
“忍着。”
两个字,斩钉截铁。
“小不忍则乱大谋。”林阳看向北方,目光幽深,“如今袁绍即将动兵,许都城内看着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前线一旦开打,岂能少的了他关云长?他若是此时乱动,不仅会坏了兄弟情义,更会让曹公分心。”
“这我也劝过,可云长那性子……”
林阳转过头,看着徐庶:“元直,你告诉云长兄。他若真想见翼德,那就把这股子火气,攒着。”
“攒到什么时候?”
“攒到......有人忍不住先动手的时候。”林阳吐掉嘴里的草棍,嘴角扯出一个有些森然的弧度。
“袁绍久攻不下,必然会寻找外援。荆州刘表,江东孙权,都是他拉拢的对象。”
“刘表那个守户之犬也就罢了,但若是有人想趁火打劫,那就是云长兄最好的泄火机会。”
林阳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徐庶。
“况且,若真的把翼德将军招来了,这哥俩要是想叙旧,最好的下酒菜不是猪头肉,而是敌将的人头。两人若能并肩在官渡杀上一场,那还有什么误会是解不开的?”
徐庶听得心头一跳。
他仰头看着眼前这个看似懒散的青年,忽然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身在许都,甚至这半月连大门都没怎么出,但这双眼睛,却好像早就飘到了千里之外的战场,把人心算计得明明白白。
“那依澹之之见,后方可会有战事?”
林阳没说话,又拿起坛子,仰头将最后一口酒饮尽,随手将空坛子扔在草地上。
直到这时,林阳才哈哈一笑。
“战事?”
他翻身上马,那匹黑马发出一声欢快的嘶鸣。
“这乱世,哪天没有战事?”
“元直兄,回去告诉云长将军。让他把刀磨快点,若是真有那不开眼的撞上来,他和翼德取了功劳,不正是来这曹营的见面礼?”
说罢,林阳一勒缰绳。
战马人立而起,在夕阳下剪出一道雄壮的剪影。
“驾!”
黑马再次化作一道狂风,卷起漫天尘土,在这校场之上,画出一道道令人心悸的轨迹。
徐庶站在原地,看着那道身影,久久未动。
他忽然想起那夜林阳月下试锋的场景。
斗过一场后,借着酒劲儿,林阳还在树下写了一幅字。
是什么来着?
对!
“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
这世间,当真有如此完人?
……
黄河北岸。
黎阳。
狂风呼啸,卷起漫天黄沙,却遮不住那连绵数十里的恐怖营帐。
旌旗如海,戈矛如林。
袁绍一身金甲,外罩锦绣战袍,立于高台之上,宛如一尊金身神像。
他身后,是代表着河北四州最顶级的武力。
数十万大军在此集结,人喊马嘶之声汇聚成滔天声浪,直冲云霄,仿佛连脚下奔腾不息的黄河水,都要被这股气势压得低头。
“主公,各部兵马已集结完毕。”
郭图快步走上高台,脸上写满了兴奋。
他手里捧着一卷厚厚的简策,那是各营呈上来的兵员名录。
“审正南坐镇邺城,督运粮草源源不绝。颜良、文丑虽殁,然张合、高览二位将军已率本部精锐自上党归建,如今我军兵强马壮,士气如虹!”
郭图的声音拔高了几分,似乎想让这风都听见他的豪言。
“计有步卒三十五万,精骑八万,战船两千艘,民夫杂役不计其数。主公,此乃泰山压顶之势!”
袁绍闻言,缓缓抚摸着腰间的宝剑。
那双略显浑浊却依旧威严的眼睛里,透出一股睥睨天下的自负。
“三十五万……”
他低声呢喃,脸上浮现出一抹傲然。
当初十八路诸侯讨董,看起来热闹,其实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
如今,这真正属于他袁本初的力量,足以横扫六合,荡平八荒。
“曹孟德啊曹孟德……”
袁绍望着南岸,冷笑一声。
“你挟天子以令诸侯,自以为得计。殊不知,在我如此力量面前,一切阴谋诡计,皆是土鸡瓦狗。”
他猛地转身,大袖一挥,带起一阵劲风。
“传令下去!不必再等秋风起了!”
郭图一愣,随即大喜:“主公的意思是......?”
“张合、高览既到,我军锋芒正盛,何必给那曹阿瞒喘息之机?”
袁绍大步走回中军大帐,声音洪亮,震得帐内烛火摇曳。
“即刻升帐!我要在数日之内,饮马大河,进兵官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