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树核心,那片代表了绝对“无”的伤口最深处,一抹微弱的、却又无比坚韧的五色星芒,亮了起来。
它不大,仅如芥子。
但它的光,却仿佛穿透了万古的死寂,照亮了那片连光本身都能吞噬的绝对黑暗。
它,宣告了新生。
“这……这是……”
远方,守灵那虚幻不定的身影,在看到那抹星芒的瞬间,彻底凝固了。
他那双见证了纪元生灭的浑浊眼眸之中,第一次,浮现出了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极致的……骇然!
作为曾亲眼目睹一个世界在“采药人”手中崩毁的遗民,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道“道伤”的本质是什么。
那是……终结。
是凌驾于此界所有法则之上的,属于更高维度的“抹除”权柄。
万物触之,皆归于无。
万法遇之,尽化虚空。
他守着这道伤口,守了不知多少万年,亲眼看着它将混沌古树这等自混沌中诞生的神物,都侵蚀得濒临死亡。
他曾以为,这世间,没有任何力量,能够对抗这份“终结”。
可现在,他看到了什么?
在那片代表了绝对“无”的废墟之上,竟有一颗“有”的种子,生根,发芽了!
这完全颠覆了他数万年来的认知,让他那早已枯寂的道心,掀起了前所未有的滔天巨浪!
而此刻,那颗由陆沉全部道韵所化的“道种”,在成功扎根之后,便开始了……疯狂的扩张!
嗡——!
以那点五色星芒为中心,一个微小的、完美的五行循环,轰然运转!
那道“道伤”的本源——那股纯粹的、霸道的“抹除”法则,仿佛被激怒的巨兽,化作滔天的黑色洪流,向着那点星芒,疯狂地扑去,要将这个胆敢在自己领地之上宣告“存在”的异端,彻底抹去!
然而,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足以湮灭一切的黑色洪流,在冲刷到那点五色星芒之上的刹那,非但没能将其熄灭,反而,被那看似微弱的五行循环,强行地,拉扯、分解、吞噬!
“抹除”之力,试图湮灭构成循环的“木”之法则。
但木之寂灭,却在瞬息之间,化作了催生“火”之法则的养料!
“抹除”之力转而去攻击“火”,火之熄灭,却又化作了孕育“土”之厚重的基石!
土生金,金生水,水又生木!
生生不息,循环往复!
那霸道绝伦的“抹-除”法则,在这完美的、自成一体的五行循环面前,竟成了最完美的……养料!
陆沉的“道种”,在疯狂地吞噬着“道伤”的本源之力,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茁壮成长!
那点芥子大小的星芒,迅速膨胀,化作一团拳头大小的五彩星云。
星云之中,有山川之厚重,有草木之生机,有江河之润泽,有烈火之炽烈,亦有利刃之锋芒!
n 一个微缩的、完整的、充满了勃勃生机的……世界雏形,正在那片死亡的废墟之上,缓缓诞生!
而它的每一次扩张,都意味着那片代表了“终结”的黑色虚无,被吞噬一分,被转化一分!
这不再是简单的“修复”。
这是……取而代之!
是用一个全新的、充满了“创造”与“循环”的“道”,去彻底地,覆盖、改写那段属于“抹除”与“终结”的旧日法则!
而这一切的缔造者,陆沉,此刻正处于一种无比玄妙的顿悟之中。
他的肉身,依旧盘坐在那片虚无之外,双眸紧闭,宝相庄严。
但他的神魂,他的意志,早已与那枚“道种”彻底融为了一体,化作了那个正在缓缓诞生的“小世界”的……天道。
他能清晰地“看”到,那“抹除”法则是如何运作,如何将“有”归于“无”。
他亦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的五行之道,又是如何将那“无”,重新演化为“有”。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直面大道本源的体验!
生与死,创造与毁灭,存在与虚无…… 无数种对立而又统一的法则至理,在他的神魂之中交织、碰撞、融合,化作最深刻的感悟,烙印在他那尊晶莹剔透的道碑元婴之上。
他的道,正在以一种超乎想象的速度,变得更加圆融,更加深邃,更加……接近那万事万物的终极。
随着那片“道伤”被不断吞噬、转化,一股全新的、充满了磅礴生机的力量,开始从那片新生的“世界”之中,反哺而出,注入这棵早已油尽灯枯的混沌古树的四肢百骸!
咔嚓……咔嚓…… 一声声微不可察,却又充满了喜悦的脆响,从古树的枝干深处传来。
那些早已因生命力流逝而变得枯黄、脆弱的枝叶,在接触到这股全新的五行生机的刹那,竟以一个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变得翠绿、饱满!
一抹淡淡的、柔和的白光,重新在那片巨大的树冠之上,亮了起来,驱散了这片时空废墟之中,那万古不化的黑暗与死寂。
“活了……古树……它活过来了!”
守灵那虚幻的身影,剧烈地颤抖着,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纠缠了古树数万年,让它日夜在痛苦中凋零的“道伤”气息,正在飞速地消退。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虽然微弱,却充满了无限可能,生生不息的……希望!
他看着那个盘膝而坐,周身缭绕着五色神光的年轻身影,那浑浊的眼眸之中,第一次,流露出了真正的……敬畏!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修复”。
这是……创世!
是以自身之道,补全天地之缺的……神迹!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日,或许是……一年。
当那片直径百丈的黑色“道伤”,最后一丝属于“抹除”的法则,被那片五彩的“小世界”彻底吞噬、转化。
整个古树核心,豁然一亮!
原本那片令人心悸的黑暗虚无,已经彻底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方圆百丈,五色神光流转不休,其中仿佛有亿万星辰生灭的……混沌星云!
这片星云,便是陆沉以自身之道,重塑的古树……新核心!
它与古树的生命脉络完美地连接在一起,每一次旋转,都将这片时空废墟中那狂暴的毁灭之力,转化为最精纯的五行生机,源源不断地,注入古树的每一寸肌理。
而陆沉,也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他的眼眸,依旧是那片深邃的黑色,但此刻,在那眼瞳的深处,却仿佛倒映着诸天星辰的生灭,万物轮回的至理,只是对视一眼,便足以让金丹修士道心失守。
他的修为,依旧是半步元婴。
但他的“道”,却早已在这次逆天的“补天”之举中,完成了又一次的……蜕变!
“多谢小友……不,多谢前辈,再造之恩!”
守灵的身影,飘至陆沉面前,对着他,深深地,行了一个大礼。
这一次,他不再是请求,而是发自灵魂深处的……臣服!
“前辈……”
陆沉缓缓起身,感受着体内那股圆融无暇,仿佛能掌控一切的力量,平静地开口,“不必多礼,此乃你我之间的……交易。”
守灵闻言,脸上露出一抹欣慰的苦笑。
他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虽然拥有了神魔般的手段,但其道心,却依旧澄澈通透,不为外物所动。
“前辈言出必践,老朽自当遵守承诺。”
守灵说着,那虚幻的身影,忽然光芒大放!
无数道金色的、仿佛由最纯粹的记忆与法则构成的光丝,从他的残魂之中剥离而出,化作一枚古朴的、闪烁着智慧光芒的玉简,缓缓地,飞到了陆沉的面前。
“这里面,记载了老朽这一脉,自上一个纪元以来,所有关于‘采药人’的情报,包括他们的组织架构、力量体系、以及……我们曾用无数鲜血与生命,换来的,他们那看似完美无缺的‘道’之中,存在的……唯一破绽!”
陆沉接过玉简,神念一扫,一股浩瀚磅礴的信息洪流,瞬间涌入他的识海。
做完这一切,守灵那本就虚幻的身影,变得更加黯淡了几分,仿佛随时都会消散。
但他却毫不在意,反而,对着那棵重新焕发出无尽生机的混沌古树,露出了一抹慈父般的微笑。
他缓缓抬起手,对着古树最高处,那片新生的、缭绕着五彩霞光的枝叶,虚虚一招。
“来。”
嗡——!
整棵古树,仿佛听到了他的召唤,发出了一阵喜悦的嗡鸣。
那片缭绕着五彩霞光的枝叶,迅速汇聚、收缩。
最终,在所有生命精气的灌注之下,凝结成了一枚……约莫拳头大小,通体晶莹剔透,仿佛由最纯粹的混沌之气凝聚而成,其表面,有五色道韵流转不休的……道果!
混沌道果!
这枚道果,便是这棵混沌古树,在经历了万古的死亡与新生之后,所结出的……唯一精华!
它缓缓地,从枝头脱落,化作一道流光,落入了陆沉的掌心。
入手温润,其中没有狂暴的能量,只有一股……仿佛与天地同源的,最本源,最纯粹的……道韵。
陆沉能清晰地感觉到,只要他愿意,他随时可以吞下这枚道果,将其中蕴含的混沌道韵与自身融合,从而……一步登天,立地成就元婴!
但他没有。
他只是平静地将这枚足以让任何修士都为之疯狂的至宝,收入了储物空间。
因为他知道,他要走的,是一条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完美道途。
任何外力的“催熟”,都可能在他这无瑕的道基之上,留下一丝……不该存在的瑕疵。
他要等的,是一个真正属于他自己的……契机。
“前辈,大恩不言谢。”
守灵对着陆沉,再次深深一拜,他的声音,已经变得无比虚弱。
“老朽的使命,已经完成。这缕残魂,也该……回归真正的安息了。”
“从今往后,这棵古树,便托付于你了。”
说完,他那虚幻的身影,便化作点点金色的光雨,缓缓地,消散在了这片重获新生的天地之间。
只留下一句话,在陆沉的识海之中,久久回荡。
“小心……那些……依旧在履行契约的……”
陆沉静静地看着他消散的地方,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转过身,看向那艘静静停泊在枝干之上的“渡虚”号星舟,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锐芒。
是时候,离开这片废墟了。
真正的猎杀,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