崭新的“渡虚”号星舟，静静地悬浮于那棵重获新生的混沌古树的枝干之上。
船舱之内，岩罡依旧沉浸在一种近乎于梦幻的震撼之中，久久无法回神。
他看着那化作了完整周天星图的墙壁与穹顶，感受着船舱内那股与主人之道同根同源，生生不息的灵气，只觉得自己不是在一艘法舟之上，而是在一个……活着的，正在呼吸的微型世界的核心。
而这个世界的创造者，陆沉，此刻正平静地站在那面已然修复如初的光影水镜之前，目光，落在了自己的掌心。
一枚拳头大小，通体晶莹剔透，仿佛由最纯粹的混沌之气凝聚而成，其表面有五色道韵流转不休的道果，正静静地悬浮在那里。
混沌道果。
混沌古树耗尽万古生机，所凝聚出的最后精华。
“主人，您……”岩罡的声音有些干涩，他看着那枚道果，眼中充满了期待与狂热，“您是要……现在就突破吗？”
在他看来，只要主人吞下这枚道果，必然能一步登天，立地成就元婴！
届时，他们便有了在这危机四伏的域外虚空之中，安身立命的真正资本！
然而，陆沉却缓缓地摇了摇头。
“我的道，不假外物。”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这枚道果，虽然蕴含了混沌本源，但终究……不是我的道。若以此突破，看似一步登天，实则会在我那圆融无瑕的道基之上，留下一丝……不属于我自己的杂质。”
“这样的元婴，不结也罢。”
岩罡彻底愣住了。
他无法理解。
这等逆天的机缘，这等足以让任何修士都为之疯狂的无上至宝，主人竟然……说不要就不要了？
就在他惊疑不定之际，陆沉的下一个动作，更是让他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
陆沉没有将那枚道果收起，反而，他走到了船舱的核心，那座由“天机之心”所化，如今已与整艘星舟的周天星图彻底融为一体的“周天星斗仪”之前。
然后，在岩罡那骇然欲绝的目光中，他缓缓地，将那枚价值无可估量的“混沌道果”，轻轻地，按入了“周天星斗仪”最核心的那个凹槽之中！
嗡——！！！
当道果与星斗仪接触的刹那，整艘“渡虚”号星舟，猛然一震！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仿佛来自天地未开之时的混沌道韵，以那枚道果为中心，轰然爆发！
船舱之内，那幅原本还在缓缓运转的周天星图，在这一刻，仿佛被注入了灵魂！
无数的星辰亮起，亿万道星轨交织，一个更加庞大、更加玄奥、更加接近“真实宇宙”的微缩世界，在他们的脚下，轰然成型！
而那枚“混沌道果”，则化作了这方微型宇宙的……太阳！
它不再是一个独立的果实，而是成为了这艘船的……心脏！
它每一次搏动，每一次吞吐，都将外界那狂暴、混乱的时空乱流，转化为最精纯、最本源的混沌灵气，源源不断地，滋养着这艘已然脱胎换骨的星舟。
“这……这……”岩罡已经彻底失去了语言能力，他只是呆呆地看着眼前这如同神迹般的一幕，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在这一日，被反复地，无情地碾碎。
“如此，才不算浪费。”
陆沉看着那艘仿佛活了过来的星舟，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微笑。
他将星舟，炼成了自己的另一具“道身”。
从此之后，这艘船，便是他“道”的延伸。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走回船首，盘膝坐下，翻手之间，取出了一枚古朴的、闪烁着智慧光芒的玉简。
那正是“守灵”在消散之前，赠予他的，承载了上一个纪元无数血泪与经验的……万古遗泽。
陆沉将神念，沉入了玉简之中。
轰！！！
一股比星海还要浩瀚，比深渊还要庞杂的信息洪流，瞬间涌入了他的识海！
若非他如今道基已成，神魂坚如磐石，怕是当场便要被这股信息洪流，撑爆神魂！
那信息之中，没有功法，没有神通。
只有一幅……冰冷、残酷、令人绝望的……宇宙图景。
采药人。
这并非是一个单一的种族，而是一个横跨了无数纪元，由诸多不同文明、不同形态的恐怖存在，所组成的……联盟。
或者说，是一个……等级森严的“收割”系统。
系统的最底层，是如同蝗虫般，数量无穷无尽的“序列清除者”。
它们是冰冷的程序，是最低阶的工具，负责清理那些尚未成熟，或是不具备“收割”价值的低等文明，维持着“药圃”的整洁。
而在“序列清除者”之上，则是真正的“收割者”。
他们，才是执行“丰收”的主力。
他们拥有着独立的意志，掌握着碾压性的力量，他们的任务，便是在一个世界的“道果”即将成熟之际降临，收割一切，将整个世界的文明、历史、连同其天道本源，尽数掠夺。
而在“收割者”之上，还有着更加恐怖，连守灵的先辈们都未曾真正接触过，只在只言片语中留下了记载的……“巡察使”，乃至那至高无上的……“天尊”
那是一个……以纪元为单位，以万千世界为棋盘的，真正的……神上之神！
“药圃……收割……何其相似。”
陆沉缓缓睁开眼，脑海中，浮现出玄龟那双充满了万古悲凉的眼瞳。
一个纪元的落幕，另一个纪元的开启。
对于这些高高在上的存在而言，或许，真的只是一场……轮回。
陆沉的神念，继续深入。
他终于找到了，那段被守灵的先辈们，用无数鲜血与生命，换来的，关于“采药人”的……唯一破绽！
那并非是力量上的弱点。
而是一种……近乎于偏执的，对于“规则”与“契约”的遵守！
他们是收割者，亦是……秩序的维护者。
他们的一切行动，都必须遵循某个更加古老、更加至高无上的“契约”。
他们不能随意地，对一个尚未“成熟”的世界出手，也不能无故地，抹去一个不具备威胁的“病毒”。
这，便是那些如墨夜一般的“守望者”，能够苟延残喘至今的唯一原因。
只要不主动挑衅，只要不暴露足以威胁到“丰收”的潜力，他们便能暂时，游离于“规则”之外。
“规则么……”
陆沉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这世间，所有的规则，都是用来……打破的。
他的神念，在玉简的最后，找到了一幅残缺的星图。
星图之上，标注着数个闪烁着微光的坐标。
其中一个，便是他们如今所在的“混沌古树”。
而另一个，距离此地最为遥远的坐标，则被特意用血色的符文，标注了出来。
那里，被守灵的先辈们，称之为——
“万道之墓。”
那并非是一座真正的坟墓。
而是上一个纪元，在最后的“丰收”降临之际，无数不甘被收割的强者、大能，在绝望之中，将自己毕生的“道”，毕生的传承，连同他们那不屈的意志，尽数燃烧，所化的……最后一片净土！
那里，是反抗者的……圣地！
亦是……失败者的坟场。
“我们的下一站，到了。”
陆沉缓缓站起身，他看着那片标注着“万道之墓”的遥远星域，眼中，燃起了前所未有的炙热火焰。
他将自己的神念，注入了那全新的“周天星斗仪”。
“设定坐标，万道之墓。”
嗡！
整艘“渡虚”号星舟，在接收到指令的刹那，船体之上，那无数道天然生成的星辰轨迹，开始缓缓流转。
它调转船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便悄然地，驶离了混沌古树的庇护，重新融入了那片光怪陆离，充满了毁灭与未知的时空废墟之中。
这一次，它不再是迷茫的逃亡者。
它像一条真正的幽灵船，船体那深邃的混沌之色，与周围混乱的时空乱流完美地融为了一体。
它每一次穿行，都仿佛是在虚空之中进行着呼吸，没有掀起半分波澜，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不知过了多久。
当“渡虚”号星舟，即将驶出这片时空废墟，重新回归那片冰冷死寂的正常宇宙空间时。
陆沉的眉头，忽然微微一皱。
“主人？”
岩罡紧张地问道。
陆沉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光影水镜之上，那片正在飞速分析、推演的立体星图。
就在星图的边缘，那片他们曾经逃离的星域坐标附近，几道微弱的、却又无比熟悉，充满了“抹除”法则的能量尾迹，被那融合了“混沌道果”的周天星斗仪，敏锐地，捕捉到了！
是“序列清除者”！
它们，果然还在！
然而，出乎陆沉意料的是，那几道能量尾迹，并没有在这片星域过多停留，更没有在此地设下埋伏。
它们的方向……竟是朝着一个更加遥远，也更加……荒芜的星域，笔直地，延伸而去。
陆沉的心，猛地一沉。
他伸出手指，在光影水镜之上，顺着那几道能量尾迹的方向，不断地拉远、放大。
最终，在那片荒芜星域的最深处，一颗小小的、散发着微弱蓝色光芒的……水蓝色星辰，出现在了星图的尽头。
那里，是他的……故乡。
是那片，他曾以为早已远离，早已不会再有任何交集的……凡尘俗世。
一个冰冷的，让他遍体生寒的念头，轰然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他，这个被标记为“病毒”的存在，他的出现，他的逃离，竟引得那些冰冷的“清除者”，将目光……投向了他诞生的那片……摇篮？
陆沉缓缓地，攥紧了拳头。
他的眼中，第一次，燃起了前所未有的……滔天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