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南岸的土地还浸透着昨夜激战的鲜血,混合着河水的腥湿与硝烟的焦糊气味,沉甸甸地渗入靴底。吕布站在略显泥泞的滩头,目光越过正在清理战场、收治伤员的士卒,投向南方那片晨曦微露的原野。张辽已被亲兵搀扶下去包扎,臂上的箭伤不算致命,但失血和疲惫让他脸色苍白。吕布看着这位爱将的背影,心中那份因成功渡河而升腾的锐气,更添了几分必须速战速决的迫切。他不能再给曹操任何构筑第二道防线、或者从其他方向调兵遣将的时间。
“传令!”吕布的声音打破了清晨的宁静,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全军即刻整队,丢弃不必要的辎重,携带五日干粮,轻装疾进!目标——阳武!”
命令如同涟漪般扩散开去。刚刚经历渡河血战的军队,展现出了惊人的韧性和效率。伤者被迅速安置,队列在军官的呼喝声中重新整肃,战旗再次扬起。吕布翻身上马,甚至没有等待后续所有部队完全过河,便亲率已经登岸的狼骑和陷阵营先锋,如同脱缰的野马,向着许昌北面的第一道屏障——阳武城,席卷而去。
马蹄践踏着初春刚刚萌发嫩芽的田野,卷起漫天尘土。队伍中弥漫着一股混合着疲惫、亢奋与杀戮欲望的气息。他们知道,渡过黄河只是开始,真正的硬仗就在前方。
阳武城,作为拱卫许昌的北大门,城墙经过曹操势力的多次加固,高大坚实,城外挖掘了深深的壕沟,布置了拒马、鹿砦。当吕布大军兵临城下时,城头已是旌旗密布,守军严阵以待。曹操显然也意识到了此地的关键,亲率大军主力依托阳武城及周边营垒,构筑了一条绵延的防线,企图将吕布阻挡在许昌之外。
吕布勒马于城外一处高坡,仔细观察着曹军的布防。城防坚固,营垒相连,互为犄角。强攻,必然要付出惨重代价。但他没有时间犹豫,也没有选择绕道,必须在此击溃曹操的主力,才能直捣黄龙。
“霹雳车,前移!瞄准敌军营垒和城头箭楼,给吾轰!”吕布挥手下令。
经过匠作营持续改进的霹雳车被推到阵前,这些抛石机比之前的型号射程更远,精度也有所提升,虽然依旧笨重,发射频率慢,但其巨大的心理威慑和物理破坏力不容小觑。绞盘转动发出的嘎吱声令人牙酸,巨大的石块被放入皮兜。
“放!”
随着一声令下,数十块巨石呼啸着划破天空,带着死亡的阴影砸向曹军阵地。有的砸在营垒的木栅上,瞬间木屑纷飞,营帐坍塌;有的越过营垒,直接命中城头,砖石崩裂,守军惨叫着跌落;也有偏离目标的,重重砸在空地或壕沟里,激起漫天尘土。
曹军营中顿时一阵骚动,但他们显然也有所准备,士兵们躲在加固的工事后面,城头的床弩和弓箭手也开始还击,粗大的弩箭和密集的箭雨向着霹雳车阵地和正在逼近的吕布军步兵倾泻而来。
“举盾!冲锋!”高顺面无表情,声音冷硬如铁。陷阵营的重步兵们举起几乎与人等高的巨盾,组成紧密的龟甲阵,冒着箭矢弩石,如同移动的钢铁城墙,向着曹军外围营垒稳步推进。箭矢叮叮当当地打在盾牌上,偶尔有弩箭穿透盾牌缝隙,带起一蓬血花,但整个阵型依旧稳固,速度不减。
与此同时,张辽指挥的狼骑则在两翼游弋,他们并不直接冲击坚固的营垒,而是利用其无与伦比的机动性,不断寻找曹军防线的薄弱点,进行试探性的突击,或者用弓箭骚扰,迫使曹军分散注意力,无法全力应对正面的陷阵营推进。
曹操坐镇中军,通过旗帜和传令兵指挥着全局。他脸色阴沉,看着吕布军步骑协同、器械与人力结合的猛烈攻势,心中凛然。吕布的军队,比之以往更加难缠,不仅勇猛,而且战术运用更加灵活高效。
“命令夏侯惇,左翼骑兵出击,击退敌军游骑!于禁,右翼加强防御,绝不能让陷阵营靠近主营!”曹操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焦急。
战场上,厮杀声、箭矢呼啸声、巨石落地轰鸣声、垂死者的哀嚎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惨烈而宏大的战争画卷。泥土被鲜血染成暗红色,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硝烟味。
吕布始终在高坡上冷静观察,他注意到曹军右翼由于承受陷阵营的巨大压力,调动似乎出现了一丝凝滞。他眼中寒光一闪,机会!
“文远!”吕布对刚刚包扎好伤口、重新披甲上马的张辽喝道,“看到敌军右翼与中军结合部了吗?带你的人,冲进去!给我撕开一道口子!”
“诺!”张辽没有丝毫犹豫,尽管臂伤疼痛,但战意高昂。他长枪一指,率领蓄势待发的狼骑主力,如同决堤的洪流,绕过正面战场,以惊人的速度直插曹军右翼薄弱之处。
曹军右翼指挥官于禁见大队骑兵悍然冲来,急忙调集长枪兵和弓弩手试图拦截。但狼骑的速度太快,冲击力太强!张辽一马当先,长枪舞动,如同旋风般卷入敌阵,所过之处,人仰马翻。狼骑们紧随其后,马刀挥舞,肆意砍杀,瞬间将曹军右翼阵型冲得七零八落。
右翼的崩溃动摇了曹军整个防线的稳定。正面的高顺敏锐地抓住了这个机会,下令陷阵营全力猛攻!重步兵们发出震天的怒吼,顶着密集的抵抗,用刀砍,用矛刺,用盾撞,硬生生在曹军主营外围撕开了一道缺口!
曹操在中军看得分明,知道大势已去,再坚守下去,恐有被包围全歼的危险。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旋即猛地睁开,嘶声道:“传令!全军交替掩护,退守许昌!”
鸣金声仓促响起,曹军如同潮水般向南溃退,丢弃了大量的旗帜、辎重和伤员。吕布挥军掩杀,直至阳武城下。城头守军见主力已退,也无心恋战,象征性地抵抗了一阵后,便开城投降。
夕阳西下,残阳如血,映照着阳武城外尸横遍野的战场。吕布策马进入这座刚刚经历血战的城池,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几乎令人窒息。他站在城头,向南眺望,许昌的轮廓在暮色中已然隐约可见。
这一战,他成功地突破了曹操精心构筑的许昌外围防线,歼灭了其大量有生力量,更重要的是,敲开了通往敌国都城最后的大门。然而,他也清楚,曹操退守许昌,意味着接下来将是更加残酷、更加艰难的攻城战。许昌,作为曹操经营多年的老巢,其城防之坚固,守军之决心,绝非阳武可比。
夜风渐起,带着胜利后的肃杀与寒意,吹动吕布染血的征袍。他凝视着远方那座在暮色中沉默的巨城,仿佛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顽强抵抗意志,以及最终决战前那令人窒息的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