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如水，静静地流淌在楚天身上。
那股源自月天姬的法则禁锢已经消散，但残留在他四肢百骸的刺骨寒意，却仿佛已经烙印进了骨髓。他躺在巨大的月轮之上，像一具被抽干了所有生气的破败玩偶。
痛。
从灵魂深处蔓延开来的剧痛，比肉体的任何一处伤口都要来得猛烈。他输了，输得体无完肤。即便凭借着那股不屈的意志，从月天姬的镇压中挣脱，他依然没能战胜她。那是一种更高维度的、纯粹的力量碾压。
“守护……情……”
他喃喃自语，意识在黑暗的边缘沉浮。花梦瑶最后的话语，月天姬复杂的目光，父母的血，妹妹的笑……一幕幕，一桩桩，都成了拷问他灵魂的重锤。
他曾以为，力量就是一切。只要足够强，就能撕碎命运，就能报仇雪恨。可现在他才明白，比力量更重要的，是为何而战。是为了长生那虚无缥缈的永生，还是为了守护身边那些愿意为他付出一切的人？
“我……不是钥匙。”楚天猛地睁开双眼，眼中不再是迷茫与痛苦，而是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我是楚天！是楚家的子孙！是要斩断这不公命运的……叛逆！”
残碑印记在他的胸口，应和着他的心声，再次亮起。这一次，不再是狂暴的金色，而是一种温润、醇厚，仿佛历经沧桑的古铜色泽。它不再仅仅是力量的源泉，更像是一个沉寂万古的灵魂，在与楚天的意志共鸣。
他缓缓坐起身，环顾四周。
这座悬浮于九天之上的月轮神殿，美得令人心悸，也静得令人心慌。月天姬已经离去，只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警告。
“她不是敌人……”楚天咀嚼着这句话，心中豁然开朗。月天姬，这个源界高高在上的公主，她的立场是复杂的。她有族命在身，有天道规矩要遵守，但她同样不认同玄黄那种视众生为刍狗的冷酷。她给了楚天一个机会，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一个真正能让“钥匙”回归正途的机会。
“玄黄……”楚天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鲜血渗出，滴落在月华之上，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我不管你有什么阴谋，敢动我在乎的人，我就把你拉下神坛，让你尝尝，凡人愤怒的滋味！”
就在这时，一股极度危险的气息，毫无征兆地从月轮之外传来！
这股气息，不同于月天姬那般清冷高傲，也不同于幽冥教那般阴森诡谲。它霸道、蛮横，充满了毁灭与吞噬的欲望，就像是饿了万年的凶兽，终于嗅到了血腥味的猎物！
“嗯？”楚天眼神一凛，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
他能感觉到，这股气息正以惊人的速度逼近。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他们目标明确，直指月轮中央的他！
“长生殿的走狗，来得倒是快。”楚天冷笑一声。他知道，月天姬的放任，或者说是某种程度的默许，引来了这些真正的刽子手。
他没有坐以待毙。
残碑印记的古铜色光芒大盛，一股更加沉凝、更加厚重的力量从他体内涌出。这不再是单纯的破界之力，而是融合了守护意志的“守界”之力！
“嗡——！”
月轮剧烈震动起来。楚天脚下的月华仿佛化作了一片凝固的湖泊，他的双脚深深陷入其中，每一步踏出，都让整个月轮为之摇晃。
“砰！砰！砰！”
月轮的壁垒被猛地砸开三个窟窿！
三道身影，如同三道黑色的闪电，从裂缝中穿梭进来。他们身穿漆黑的甲胄，甲胄上雕刻着扭曲的符文，手中没有寻常的飞剑法宝，而是每人提着一柄造型狰狞的骨刀。刀身漆黑，仿佛是用万千生灵的脊骨融合而成，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与怨气。
蚀日卫！
楚天心中一沉。这是长生殿最精锐的刺客组织，每一位成员都修炼过禁忌的噬魂秘术，擅长在阴影中收割强者的性命。
为首的那名蚀日卫，脸上覆盖着一张青铜鬼面，只露出一双猩红的眼睛。他提着骨刀，一步步走向楚天，声音沙哑刺耳，像是两块锈铁在摩擦：“破界者楚天，玄黄大人有令，取你项上人头，带回神殿，炼制‘长生引’！”
“就凭你们？”楚天站定，焚天剑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手中，赤金色的火焰跳动，将他周身的月华都驱散开来。
“狂妄！”另一名蚀日卫狞笑一声，根本不做任何试探，三人呈品字形，同时发动了攻击！
“蚀日·骨狱！”
三柄骨刀同时扬起，划破虚空，带着凄厉的破空声，斩向楚天的上、中、下三路！刀光所过之处，空间都仿佛被腐蚀出了一道道漆黑的裂痕！
好快的刀！好狠的招！
楚天眼神不变，不退反进。他体内的破界血脉与残碑之力完美交融，左手迎向正面攻来的骨刀，五指间迸发出璀璨的金色光芒。
“破界·噬魂！”
他直接伸手去抓那柄骨刀！
“当！”
金铁交鸣之声刺耳欲聋。那柄足以斩断山岳的骨刀，竟被楚天硬生生抓在了手中！狂暴的噬魂之力疯狂涌入楚天体内，却被残碑印记尽数吸收、炼化！
“什么？！”为首的蚀日卫眼中闪过一丝骇然。
他们手中的骨刀，淬炼了无数强者的魂魄，连许多同阶修士都不敢硬接，此人竟然……生吞了！
趁此机会，楚天右手焚天剑一抖，赤金色的剑光如同一道匹练，悍然迎向另外两柄骨刀！
“嗤啦！”
剑光与骨刀碰撞，竟发出金铁摩擦丝绸般的刺耳声响。楚天的剑光非但没有被斩断，反而将两柄骨刀死死地绞住，寸寸消磨！
“这不可能！”三名蚀日卫脸色大变。他们的攻击，竟然被一个照面就化解了！
“没什么不可能的。”楚天冷笑，手腕一振，焚天剑猛地发力！
“斩！”
两柄骨刀应声而断！楚天身形一晃，出现在一名蚀日卫面前，焚天剑顺势劈下！
那名蚀日卫仓促间举起剩下的半截骨刀格挡。
“咔嚓！”
半截骨刀连同他手中的玄铁护腕，一同被斩断！楚天的剑锋停在他的眉心前一寸，赤金色的火焰灼烧着他的皮肤，带来一阵钻心的剧痛。
“你……”他眼中满是惊恐。
“告诉我，玄黄在哪里？”楚天声音冰冷。
“呸！”蚀日卫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猛地张口，一道漆黑的血箭喷向楚天的面门！血箭中，蕴含着他临死反扑的噬魂咒！
楚天眼神一凝，不闪不避。残碑印记的金光亮起，那道血箭在距离他面门三寸之处，便被金光净化，消散于无形。
“冥顽不灵。”楚天皱眉，一剑挥出。
“噗！”
血光迸溅。这名蚀日卫的头颅冲天而起，无头的尸体轰然倒地。
剩下两人见状，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想逃。
“在我面前，还想走？”楚天冷哼一声，焚天剑挥洒出漫天剑影，如同金色天罗地网，将整个月轮封锁。
“噗噗！”
另外两名蚀日卫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密不透风的剑光淹没，瞬间斩杀当场。
月轮之上，再次恢复了死寂。
楚天收剑而立，气息微微有些紊乱。这三名蚀日卫，每一个都有凝气九层巅峰的修为，配合默契，招式歹毒，但终究，还是死在了他的剑下。
他看着地上的三具尸体，眼神冰冷。
“玄黄，你的爪牙，我会一一拔除。”
他蹲下身，从为首那名蚀日卫的怀中，搜出了一块令牌。令牌漆黑，上面刻着一个扭曲的“日”字，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这是……”楚天眉头紧锁。
就在这时，令牌突然自行燃烧起来，化作一缕黑烟，没入他的眉心！
“不好！”
楚天心中警兆大生。一股不属于他的记忆，如同病毒般强行涌入他的脑海！
那是一副宏大的画面。
中州，一座巍峨的神殿之上。玄黄端坐于王座，俯瞰着下方跪伏的芸芸众生。他手中托着一颗跳动的、如同心脏般的丹丸，丹丸中，有无数的魂魄在哀嚎。
“长生……哈哈哈哈……”玄黄发出癫狂的大笑，“待吾集齐九九八十一颗‘长生印’，炼化此丹，九荒界，乃至这源界，都将成为吾的牧场！”
画面一转，是一座巨大的传送法阵。法阵中央，一个熟悉的身影，被冰冷的锁链束缚着。
是风清雪！
她面色苍白，气息萎靡，被强行押送进法阵之中。法阵启动，一道连接着中州的、横跨九天的巨大虹桥，在云海中显现。
“抓住她！”玄黄的声音在画面中响起，“她是‘玉心’之体，是稳固传送阵的关键！只要她到了中州，‘万魂祭’，便可提前开启！”
“不——！”
楚天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他猛地从地上站起，双目赤红，胸口残碑印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几乎要将整个月轮都点燃！
他终于明白了！
月天姬的放任，玄黄的真正目的，从来都不是他这个“钥匙”！
而是风清雪！
风清雪的玉珏，她的体质，才是开启那最终仪式的真正阵眼！他楚天，包括这整个月轮神殿，都只是一个诱饵，一个为了调虎离山，为了引开他，好方便他们带走风清雪的……局！
“玄黄！！！”
楚天仰天怒吼，声音中蕴含着无尽的杀意与悲愤。一股恐怖的威压，从他身上散发开来，让整个月轮神殿都为之颤抖。
他握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原本以为，救下花梦瑶，便是这场宿命的终结。却没想到，这只是更大一场阴谋的开端。
月天姬说他不是钥匙，可现在看来，他与风清雪，一个是开启源界通道的“钥匙”，一个是稳固通道的“阵眼”。他们二人，才是玄黄计划中，缺一不可的核心！
“我不管你是玄黄还是谁！”楚天眼中燃烧着疯狂的火焰，“你敢动她一根头发，我就将你这长生殿，掀个天翻地覆！”
他看了一眼地上三具蚀日卫的尸体，又看了看手中那块已经化为灰烬的令牌。
“传讯玉符……”他喃喃道。
他知道，以他现在的实力，去中州，无异于自投罗网。但他更知道，他不能等。他必须做点什么。
他在一名蚀日卫的尸体上，找到了一枚残破的传讯玉符。他将自己的一缕神念注入其中，用自己独有的破界血脉之力，发出了一段信息。
这段信息，没有地址，没有署名，只有一句话：
“月轮之上，有人窥伺。速来，或……永别。”
他将玉符捏碎。
做完这一切，他再次盘膝坐下，不顾经脉的剧痛，开始疯狂地运转残碑印记，吸收炼化着三名蚀日卫的残魂与精血。
他要变强！
在最短的时间内，变得更强！
因为他不知道月天姬是否会遵守承诺，也不知道风清雪此刻身在何方，是否安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自己锻造成一把，足以劈开所有黑暗的……利剑！
月华如水，静静地照耀着月轮上那个孤傲而决绝的背影。
一场席卷九荒、源界的风暴，因为这个少年的愤怒，即将来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