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轮之上，死一般的寂静。
楚天盘膝而坐，周身赤金色的火焰早已熄灭，只剩下胸口残碑印记散发出的古铜色光晕，如心脏般平稳地搏动着。他刚刚吞噬炼化了三名蚀日卫的残魂与精血，经脉的胀痛与灵魂的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但他仿佛毫无所觉。
他的全部心神，都被那块令牌燃烧后涌入脑海的画面所占据。
玄黄那张癫狂而贪婪的脸，中州那座连接九天的巨大虹桥，以及被冰冷的锁链束缚，面色惨白的风清雪……
每一个画面，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的灵魂之上。
“噗——”
一口紫黑色的淤血从楚天口中喷出，落在月华之上，发出“滋滋”的声响，仿佛连这神圣的月光，都被他的愤怒与杀意所侵蚀。
他失败了。
在这场关乎风清雪生死的豪赌中，他输得一败涂地。他以为自己够快，够强，却没想到，从一开始，他和他所珍视的一切，都只是别人棋盘上的棋子。
“咳咳……”
楚天撑着膝盖，缓缓站起身。他的脸色苍白如纸，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两颗在血海中燃烧的星辰。
“玄黄……”
他低声呢喃着这个名字，声音沙哑，却蕴含着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
杀意。
前所未有的杀意，如同火山般在他胸中酝酿、喷发。这股杀意，不再仅仅是为了报楚家之仇，不再仅仅是为了反抗不公的命运。这股杀意，是为了一条鲜活的生命，为一个他曾许下诺言要守护的姑娘。
“嗡——”
胸口的残碑印记剧烈震动起来，一股股温暖的、带着悲悯与守护之意的力量，从印记中涌出，缓缓修复着他受损的经脉，抚平着他灵魂的创伤。
这是残碑的意志，也是楚家世代相传的守护之魂。
楚天感受着这份力量，心中的暴戾之气稍稍平复，但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清晰的理智与更加坚定的决心。
愤怒解决不了问题。冲动，只会让他步向毁灭。
他必须冷静下来。
他闭上眼睛，开始仔细梳理脑海中那段来自蚀日卫的记忆碎片。
中州，长生殿，玄黄，万魂祭，传送法阵，风清雪的玉心之体……
一个模糊的念头，在他脑海中逐渐成形。
为什么？为什么是风清雪？她的体质，她的玉珏，究竟意味着什么？
残碑在他胸口轻轻搏动，似乎在回应他的疑问。一段段晦涩古老的文字，如同涓涓细流，汇入他的识海。
那是关于“证长生”最后一步的秘密。
原来，所谓“万魂祭”，并非只是献祭生灵那么简单。它需要一个完美的“阵眼”，一个能与天地共鸣、承载亿万生灵魂魄的容器。而这容器，必须是天生契合“玉心”之体的女子。
风清雪，就是这样一个，被上天选中的……祭品。
而她手中的半块玉珏，正是开启这个阵眼的钥匙。
“原来如此……”楚天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无妄大师让她带着玉珏，风清雪将它赠予自己，或许，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宿命的安排。只是，他从未想过，这安排的背后，是如此残酷的真相。
“我明白了……”楚天睁开双眼，眼中不再有迷茫，只剩下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然，“清雪，等我。我一定会带你回来。”
他看了一眼地上三具蚀日卫的尸体，又看了看手中那枚已经化为灰烬的令牌。
月天姬。
这个名字，再次浮现在他心头。
这是他现在唯一能抓住的，一根救命稻草。那个源界高高在上的公主，那个奉命回收自己，却又说出“你不是敌人”的女人。她与玄黄之间，定然也有着某种复杂的博弈与制衡。
他不能指望她良心发现，但他可以利用她与玄黄的矛盾，制造一个……她无法忽视的变数！
他要做什么？
他要主动出击！
他要以自己为饵，以残碑为引，向月天姬，也向整个源界，宣告他的存在，宣告他与玄黄的不死不休！
他要逼月天姬做出选择！
选择站在他这边，或者，眼睁睁地看着他……和风清雪，一同毁灭！
这是一个疯狂的计划，一个九死一生的豪赌。但此刻，楚天别无选择。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月轮的边缘，俯瞰着下方云海翻腾的九荒世界。他不知道月天姬此刻身在何方，但他知道，只要他发出足够强烈的信号，她一定能感知到。
“残碑，助我！”
楚天双手结印，体内那股刚刚平息下去的破界血脉，再次沸腾起来！
这一次，他不再是被动地催动血脉力量，而是主动地，去沟通，去理解，去……命令！
“啊——！”
他仰天长啸，声音中蕴含着无尽的痛苦、愤怒与守护的执念！
这声长啸，化作一道肉眼可见的赤金色音波，轰然扩散开来，搅动了整个月轮神殿的月华！
“破界……为情！”
楚天将心神完全沉浸在残碑印记之中。他不再去想那些复杂的法门，不去理会力量的属性，他只是将自己所有的情绪，所有的意志，所有的爱与恨，都灌注其中！
他要告诉残碑，他要的不是毁灭，而是守护！
“嗡——！”
胸口的残碑印记，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光芒！那古铜色的光泽，仿佛拥有了生命，化作一道道玄奥的符文，从楚天胸口浮现，如同拥有灵性般，缠绕上他的四肢百骸！
“焚天剑！”
楚天伸手一招，焚天剑落入手中。这一次，他没有催动赤金火焰，而是将残碑的符文之力，源源不断地注入剑身！
“锵！”
一声清越的剑鸣，如同龙吟九天！
焚天剑的剑身，那原本赤金色的光芒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润、厚重，仿佛承载了万古春秋的青铜古色！剑身上，一道道与残碑印记上相同的符文亮起，一股截然不同的力量，从剑中苏醒。
这不再是纯粹的破坏之力，而是一种……守护与审判的力量！
楚天手持着这柄蜕变了的焚天剑，再次走到月轮边缘。
他看着下方无尽的云海，仿佛看到了长生殿的方向。
“玄黄，月天姬……”
“这场戏，才刚刚开始！”
他将全身的力量，所有的意志，都汇聚于剑尖之上！
他要斩出的，不是敌人，而是一个信号！一个足以撼动源界的……战书！
“破界……情劫之剑！”
楚天怒吼一声，一剑斩下！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毁天灭地的剑气。
这一剑，仿佛斩在了虚无之上。
但就在剑尖落下的瞬间，一道纤细、柔和，却蕴含着无尽悲伤与决绝的月光，从月轮神殿的深处亮起！
这道月光，与楚天斩出的剑光，在虚空中相遇。
没有碰撞，没有湮灭。
它们，竟然如同阴阳交汇般，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嗡——！”
一股无法言喻的波动，以楚天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这股波动，不蕴含任何杀伤力，却带着一种直达灵魂深处的“告知”。它穿透了空间的壁垒，无视了世界的阻隔，化作一道无形的涟漪，向着遥远而神秘的源界，飞速传递而去！
做完这一切，楚天身形一晃，从月轮之上跌落下来。
他耗尽了所有的心神与力量，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几乎透明。他躺在冰冷的月华之上，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口的残碑印记光芒黯淡，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他成功了。
他用自己最本源的情感，最深刻的执念，催动了残碑与焚天剑，发出了这封来自九荒的……宣战书。
他不知道月天姬会如何回应。是愤怒，是漠视，还是……出手相助？
他不知道自己能否等到救援。也许，在他力竭昏迷的这段时间，玄黄的爪牙就会降临，将他彻底抹杀。
但他不后悔。
为了风清雪，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意识，再次沉入黑暗。
在他失去意识前，他仿佛听到了一个清冷如月华的声音，在遥远的天际，轻轻响起。
“……真是……愚蠢的凡人。”
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一丝动摇，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关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