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的！”
李不言在看见那道身影的瞬间，心底便有了判断，甚至不需要任何多余的考量。
萧雨眠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在这诡异的秘境之中？
是了，他想起来了，是那棵古树！
那棵能够蛊惑人心的古树，这定然又是它制造的幻象，是它欺骗自己，从而深陷其中的手段。
“又想蛊惑我？”李不言心中冷笑，他可是半步通灵境，已然能初步看清天地能量的流动，更何况方才的前车之鉴，心中已有戒备。
再加上龙脉之灵的保驾护航，他又怎么会轻易上当。
他本是这样笃定地想着，强迫自己以最冷静的目光，看向那萧雨眠。
然而，就在他目光与之交汇的刹那，萧雨眠望着他，眉眼微弯，轻轻笑了笑。
这笑容……
李不言愣神了一瞬间，这怎么会和与他记忆中千百次见过的，师尊的笑容一模一样，就连他的心脏，都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不可能！”他猛地低吼出声，像是要驱散心头那瞬间的动摇。
李不言的手指狠狠攥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皮肉，带来尖锐的刺痛，疼痛让他清醒，却也让他意识到自己此刻心绪的剧烈波动。
他不敢再看那双眼睛，狼狈地错开了目光。
“言儿，干嘛呢？”
几分随意的轻唤，透着一种少女般的活力，这声音，这语气……是师尊故意逗弄他时才会用的调子。
李不言紧攥的手，不由自主地松开了，那刻意维持的戒备，在这句熟悉到骨子里的呼唤面前，显得如此脆弱。
他忍不住，再度抬眼看去。
萧雨眠就站在面前，周身萦绕着那种独属于她，空灵出尘的仙韵。
她的眉眼间，含着慵懒与戏谑，声音，语气，神态，气韵……
每一个细节，都是完美的复刻，李不言瞪大眼睛，调动了全部感知，却找不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仿佛站在那里的，就是萧雨眠本人。
“不……绝对不是！”他再次低语，声音却颤抖，他拿不出任何证据，没有任何逻辑能证明这是假象，可灵魂深处，就是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呐喊，在拼命否定。
不是她！绝对不是！
一阵微风，拂过这片纯白的世界。
风过处，景象变幻，纯白褪去，熟悉的景致飞速勾勒成型，那是一棵老桃树，以及树下纷扬如雨，染着淡淡粉晕的桃花瓣……
玉衡峰。
这里是玉衡峰，每一处都早已铭刻在他的记忆深处，绝不会认错。
萧雨眠正站在那棵开得绚烂的老桃树下，花瓣沾惹在她的发梢，她静静地看着他，目光穿过所有，落在此刻他的身上。
或许……真的是呢？
一片桃花瓣悠悠从眼前飘落，李不言下意识地凝视着它。
在那纤薄花瓣之中，他仿佛看到了世界的缩影，看到了无数熟悉的画面飞速闪过，玉衡峰上的一点一滴，属于他的记忆碎片，正粗暴地塞入他的脑海！
“不对！”
一声厉喝，李不言眼中厉色一闪，左手猛地抽出手中长剑，“噌”地一声剑鸣，长剑出鞘！
他没有丝毫犹豫，反手便在自己手腕处狠狠划开一道口子，鲜血顿时涌出，沿着他的指尖滴落。
剧痛让他清醒，也瞬间冲垮了脑海中那些强行闯入的画面，驱散了那令人沉溺其中的的温柔幻境。
李不言急促地喘息着，双眼变得猩红，看向桃树下的萧雨眠。
容颜未改，笑意依旧。
但这一次，他清楚答案，因为他们的灵魂，并没有共鸣！
这些不过是拼凑了他记忆中最眷恋的片段，从而编织出的牢笼！
想让他沉醉于过往的温情，忘却现如今处境？
一叶障目？休想！
“滴答……”
温热的鲜血，滴落在脚下，如同水滴落入静湖一般，激起点点回响，并荡漾开一圈圈涟漪。
涟漪所过之处，绚烂的桃树迅速枯萎，随即化为飞灰，纷扬的花瓣雨也消散无形，玉衡峰的轮廓开始变得模糊……
连同树下那个温柔注视着他的萧雨眠，身影也开始逐渐淡去，最终随着最后一圈涟漪的消散，彻底无踪。
“呼……呼……”
幻境崩解，四周重新回归那片无边无际的的纯白，李不言踉跄一下，再也支撑不住，单膝瘫跪在地，剧烈地喘息着。
他手腕处的伤口还在流血，疼痛持续刺激着，但也让李不言无比确认，意识还属于自己。
“差一点……就差一点就上套了。”他心有余悸。
然而，似乎是为了回应他的庆幸，四周纯白的空间，不知从哪浮现而出一团生机勃勃的清气，带着生命萌发的雀跃，在白光中轻盈流转。
这气息如此纯正，目视着它，居然让李不言紧绷的精神产生一丝松懈，但这美好的景象仅仅持续了一息。
阴影悄然侵蚀，那充满生机的清开始消散，像是被某种更深沉的东西吞噬，变得灰蒙蒙的。
这灰气并不浓重，却带着死寂，甚至就连周围纯白的光芒都染上了一层晦暗的色调，李不言的面色，瞬间凝重到了极点，瞳孔骤然收缩。
这气息……
几乎在这灰气出现的同一刹那，李不言的心脏猛地一缩，传来一阵绞痛！
这种感觉，是当日在瑶池见到师尊背影时的感觉。
他像是预感到了什么，缓缓地再度抬起头。
果然，那道素白的身影，又一次在白光与灰气的交织中，缓缓浮现。
依旧是萧雨眠的容颜，依旧是淡淡浅笑。
可是，这道身影，却空落无比。
仿佛只剩下一具精美的皮囊，包裹着的却是无尽的寂灭，更让李不言颤栗的是，萧雨眠黯淡的眼神，失去了所有光彩，只剩下一种近乎空洞的灰暗。
李不言张了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此刻这个萧雨眠，身上弥漫出的，是一种让李不言灵魂都在颤抖的死寂感。
不是伪装，只是这样安静的，温柔的，带着笑意地……走向消亡。
“言儿。”
萧雨眠又轻轻唤了一声，唤完这一声，她便缓缓地闭上了那双黯淡的眼睛。
与此同时，一股股令人心悸的灰气，从她周身涌现，而她凝实的身形，在这灰气的缠绕与侵蚀下，开始趋向瓦解。
师尊在眼前湮灭的景象，正无比真实地冲击着李不言的感官与心神。
“不……要！”
李不言再也克制不住，那声嘶吼冲破了一切阻滞，他忘记了所有警惕，忘记了这是幻境，忘记了手腕的疼痛，眼中只剩下那道正在消散的身影。
什么算计，什么陷阱，什么真假……
他只知道，他不能看着师尊这样消失，哪怕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他也绝不能。
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他不顾一切，朝着那灰气萦绕的身影，猛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