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干什么？”李不言的身体依旧在向前冲去，那一丝残存的理智也终于有了反应。
萧雨眠是何许人？
那是东境最负盛名的剑仙，是威震寰宇的玉衡峰主，她的强大早已深入所有人的心中。
她在举手投足间，便能翻江倒海，斩妖诛邪，当世能与她比肩者屈指可数。
像她那样的人，便是一轮永不坠落的骄阳，怎可能出现这般黯淡消散的脆弱景象？
“果然，我又中招了！”李不言心头一凛，暗道不妙，“不行，必须立刻停下！”
然而，思绪流转间，他的身体已经凭借着那股不顾一切的冲势，冲到了灰气萦绕的萧雨眠面前。
此刻甚至都能感受到她身上那股越来越浓的死寂与冰冷。
“停下！”理智在呐喊与挣扎。
可他的手，不受控制地抬起，轻轻搭在了萧雨眠单薄的肩头。
他的目光，也违背了意志，不由自主地落在对方那双空洞死寂的眼眸上，那目光中竟带着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到极致的怜惜与痛楚。
李不言这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竟已比师尊还高出小半个头了，面对师尊，不再是需要仰视。
“清醒一点！”他焦急地在心底嘶吼，试图夺回身体的控制权，那份对师尊根深蒂固的信任与认知，正与眼前所见激烈冲突 。
或许是这内心的咆哮起了作用，他搭在萧雨眠肩头的手颤抖了一下，随即微微向上抬了一分。
“对的，赶紧抽离！”
可就在此时，一双纤细白皙的手，竟猛地抬起，攥住了李不言胸前的衣襟，狠狠向下一拽。
李不言猝不及防，身形一时失衡，不得不顺着那力道俯身低头。
而这一低头，恰好迎上了一张微微仰起的绝美面庞，萧雨眠的眼眸依旧灰暗，可不知何时，竟泛起了一丝清澈水光。
“师尊……这是在流泪吗？”
李不言的呼吸骤然停滞，他看到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正缓缓从那灰暗的眼角渗出，顺着苍白光滑的脸颊，无声滑落。
“师尊是当世无敌的强者……她怎么会流泪？”这个认知再次浮现脑海。
对啊，师尊不该是这个样子的，怎么会是眼前这般脆弱的样子？
可是……
“为什么我的目光，再也移不开了？”
师尊，真的不可能这样吗？
这一次，无数画面被李不言主动的翻找出来，短短几息，却在李不言的感知中被不断拉长，随即在脑中反复播放。
“我眼中是师尊……到底是什么样的？”
是那个大大咧咧，毫无形象却毫不在意的师尊，他每每想要说些什么，对方却只是哈哈大笑。
是那个抱着酒坛子就能在桃树下躺一整天，醉眼朦胧唤他“言儿”的师尊，他每每接近，都能闻到幽幽香气。
是那个能躺着绝不坐着，能指使他跑腿绝不自己动弹的师尊，甚至每次宗门有什么活动，都是他替师前往。
“哪里像个师尊了？”李不言嘴角苦涩一笑，可很快，又有更多的记忆涌来。
是那个在他初次握剑颤抖时，不动声色握住他手腕的师尊。
是那个在他受伤昏迷时，守在他身旁担忧的师尊。
是那个陪他看遍玉衡峰四季流转，在晨光中对他露出温柔浅笑的师尊。
是那个无论他去往何处，总会去接他回家的师尊。
点点滴滴，不过琐碎寻常。
“这就是……我眼中的师尊？”
可李不言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知从何时起，他的记忆，早已被这道身影填满，甚至鲜活地存在于他生命每一个角落，牵动着他所有的情绪。
抽丝剥茧般追寻着情感的起始，记忆不断倒流，寻找着最初的源头。
最终溯回到那片同样白茫茫的，属于他记忆起点的地方，那是他与萧雨眠的第一次相见。
他不记得任何的记忆，只知道在那片模糊混沌的世界里，唯有一抹色彩闯入了他的视野，并瞬间攫取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那是他第一次，看得如此清晰。
李不言后知后觉的被吸引，视线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
是害怕吗？不，并不是。
只因为那道身影，好美。
小小的李不言观察着对方的一举一动，在心底偷偷揣测她在想什么，此刻又是怎样的心情。
“怎么了，小家伙？”倩声入耳，李不言被发现后半晌才反应过来，然后慌忙移开视线。
而在之后漫长的相处岁月里，他生命的一点一滴，都已然悄然铭刻上了对方的烙印，所有心中珍藏的美好场景，此刻在脑中轰然爆发，它们交织融合在意识的深处，构建出了一个独一无二的，只属于他的萧雨眠。
这是什么感情？
“依赖？”他想起了昨夜，师尊曾带着些许调侃对他说过的这个词，彼时的他不愿深究。
此刻，少年终于恍惚，却还是迟钝地触摸着那早已悄然变质的情感。
那是日复一日的陪伴里，悄然滋生的，更加复杂而汹涌的东西，而他自己，早已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只是他一直不愿意承认罢了。
此刻面对这消亡的幻象，产生了如此撕心裂肺的心悸。
他明白了。
他在害怕失去，前一晚，月光下萧雨眠那略显单薄寂寥的背影，开始与眼前这个泪流满面的幻影，缓缓重叠在一起。
心痛，无以复加。
“师尊，”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很柔，他的眼中亦是坚定无比，“我会保护好你的。”
他在说什么？
此刻李不言的脑中一片空白，没有任何清晰的思绪，却也并非杂乱无章，只是一种平静，甚至连方才的焦急也奇异地平息了。
而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说，也不知道此刻充斥胸腔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陌生情愫究竟是什么？
“算了，无所谓了。”当那句话脱口而出，当他反应过来时，李不言只剩下胸腔里那颗剧烈跳动，悸动不已的心。
也就在此刻，被他轻轻揽住肩头的萧雨眠，身躯忽然向前微微一倾。
李不言只感到一抹微凉却异常柔软的触感，落在了他的唇上。
怦然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