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中,火光与厮杀声交织成一幅地狱般的画卷。
难陀王亲自率领着被“天火神迹”鼓舞(或忽悠)得热血沸腾的五万大军(实际可能三万出头),如同出闸的猛虎,扑向了陷入混乱的孔雀王大营。
起初,战况似乎一片大好。孔雀王营中火光四起,救火与敌袭的混乱严重影响了军队组织。难陀王的军队趁乱掩杀,一度攻入营区深处,斩获颇丰。难陀王在亲卫簇拥下,挥舞着华丽的佩剑,兴奋地大吼大叫,仿佛胜利女神已经投入他的怀抱。
城头上,凌哲、道长、刘邦等人,以及被严密保护着的扶苏,默默注视着这场由他们一手“导演”出的夜战。
火光映照着他们神色各异的脸庞。
道长累得瘫坐在观星台边,抱着桃木剑喘粗气,嘴里嘀咕:“这帮傻子……还真冲啊……” 不知道是感慨难陀王的“勇猛”,还是讽刺他的“好骗”。
刘邦则趴在垛口,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点评两句:“嘿!这刀砍得漂亮!……啧,那边怎么自家人撞一起了?乱,真乱!”
凌哲脸上却没什么喜色。他看着城外那团混乱的战场,眉头微锁。他知道,这种靠“惊喜”和“士气”取得的优势是暂时的。一旦孔雀王稳住阵脚,凭借其军队的素质和数量优势,难陀王这边很快就会陷入苦战,甚至……溃败。
就在这时,扶苏悄悄来到凌哲身边,低声道:“凌先生,刚刚收到王离将军的飞鸽传书。”
凌哲精神一振:“怎么说?”
“王离将军率前锋精骑两万,已连夜兼程,抵达距离华氏城仅一百里之处!主力大军随后就到。他问我们城内情况,以及……何时可以‘接收’。” 扶苏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一百里!对于轻装疾进的骑兵来说,一夜便可抵达!
凌哲眼中精光一闪,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下一半。他转身,再次望向城外那喊杀震天、火光越来越分散(说明孔雀王在逐步控制局面)的战场,又看了看城下那些因为主力出城而显得有些空虚的守军(主要是老弱和少量卫戍部队)。
一个清晰而冷酷的计划,瞬间在他脑中成型。
他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丝怜悯,轻声自语:“难陀王啊难陀王……你是带着大军冲出去了……可这座华氏城,你怕是……回不来了哦。”
他不再犹豫,立刻对扶苏道:“公子,事不宜迟!立刻以我的名义,给王离将军回信!”
他语速极快,思路清晰:
“第一,告知王离将军,孔雀王与难陀王主力正在城外激战,两败俱伤已成定局。华氏城防守空虚。”
“第二,请他立刻率领前锋精骑,以‘应摩揭陀国王之请,入城协防’为名,火速赶来!务必在黎明前抵达城下!”
“第三,我们会设法控制或影响城门守军,确保大军可以顺利入城!”
“第四,入城后,第一时间控制王宫、武库、粮仓及四面城门!动作要快,要狠,但要尽量减少不必要的杀戮和混乱,以‘维护秩序、防止溃兵或孔雀王奸细入城’为由!”
扶苏迅速记下,重重点头:“我明白了!这就去办!”
看着扶苏匆匆离去的背影,凌哲深吸了一口带着硝烟和血腥味的夜风。
最后的时刻,
到了。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对城外的难陀王来说,是漫长而残酷的。
正如凌哲所料,最初的混乱过后,孔雀王展现了其能击败难陀王多次的强悍实力。他迅速组织起有效的抵抗,甚至反过来利用难陀王军队突入过深、阵型散乱的弱点,发动了几次漂亮的反击。
夜战逐渐演变成一场消耗战。火光黯淡下去,但兵刃撞击声和惨叫声却愈发密集。难陀王身边的亲卫越来越少,他华丽的铠甲上沾满了不知是自己还是敌人的血污。最初的狂热消退后,恐惧和疲惫开始侵蚀他的军队。
当东方天际泛起第一抹鱼肚白时,难陀王身边只剩下了不足一万的残兵败将,被孔雀王的军队分割、包围在一处缓坡上,进退维谷。
“撤……撤回城去!” 难陀王声音嘶哑,充满了不甘和恐惧。他知道,再打下去,全军覆没就在眼前。只有退回坚固的华氏城,依靠城墙,或许还能坚持到……大秦援军到来?对!大秦援军!明天……不,今天!今天应该就到了!
求生的欲望支撑着他,下令残部拼死突围,向华氏城方向撤退。
孔雀王的军队虽然也伤亡不小,但士气正盛,一路追击骚扰。难陀王丢盔弃甲,狼狈不堪,终于在天色大亮时,带着仅存的七八千残兵,逃回了华氏城下。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和他麾下的残兵们,瞬间呆若木鸡,如坠冰窟!
华氏城那高大厚重的城门,紧紧关闭。
而城头之上,密密麻麻站立的,不再是他们熟悉的、穿着简陋皮甲布衣的摩揭陀守军。
而是一排排、一列列,如同钢铁森林般肃立、盔甲铮亮、在晨光中反射着冰冷寒光的——黑甲士兵!
他们手持着样式奇特、闪烁着金属幽光的长戟或弩机(凌哲“设计”的新式装备),沉默无声,眼神锐利如鹰,俯瞰着城下这群狼狈不堪的“友军”。
旗帜在晨风中猎猎作响,那上面绣着的,不是摩揭陀的王室徽记,也不是孔雀王的战旗。
而是一个巨大的、笔力遒劲的——“秦”字!
大秦的军队……到了?!
这么快?!不是说明天吗?!
难陀王心中先是一惊,随即,一股巨大的、劫后余生的狂喜,如同火山般喷发出来!
来了!真的来了!大秦的天兵真的来了!而且还提前到了!还帮我们守住了城!
他几乎要喜极而泣!什么战败,什么损失,此刻都不重要了!只要有大秦军队在,华氏城就丢不了!他难陀王就还有翻盘的希望!
“快!快开城门!是本王!本王回来了!” 难陀王用尽最后的力气,朝着城头嘶喊,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城头上,一阵轻微的骚动。
很快,那扇紧闭的城门,在“嘎吱——轰隆——”的沉重响动中,缓缓向内打开。
难陀王迫不及待,带着残兵,如同潮水般涌向城门。此刻在他眼中,那洞开的城门,就是通往安全、通往希望、通往未来胜利的康庄大道!
冲进城池,难陀王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站在城门内侧不远处、脸上带着“如释重负”和“关切”表情的凌哲,以及他身边那位仙风道骨(虽然有点憔悴)的老神仙(道长),还有刘勇士(刘邦)。
“凌先生!老神仙!刘勇士!” 难陀王滚鞍下马(其实差点摔下来),踉踉跄跄地扑过去,一把抓住凌哲的手,眼泪鼻涕瞬间就下来了,哭得像个三百斤的孩子:
“你们……你们真是本王的再生父母啊!!!”
“要不是你们请来大秦王师,及时赶到,守住了城池,本王……本王今日就死在外面了!!!”
“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本王……不,小王!小王以后定当唯大秦皇帝陛下马首是瞻!唯几位恩公之命是从!!!”
他哭得情真意切,感激涕零,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凌哲他们看。在他想来,大秦军队不仅如约而至,还提前帮他守住了老巢,这简直是天大的恩情!之前承诺的称臣纳贡、开放道路、甚至分割利益,此刻他觉得都值了!太值了!
凌哲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轻轻拍了拍难陀王那沾满血污和灰尘的手背,语气“诚挚”地安慰道:“陛下言重了。盟友之间,理应互相扶持。陛下安然归来便好,快快入宫歇息,处理伤势。接下来的守城事宜,交给王离将军和我们就好。”
难陀王连连点头,在亲卫(所剩无几)的搀扶下,朝着王宫方向走去。一路上,他看到街道上秩序井然,巡逻的皆是威武的秦军士卒,原本的守军不见了踪影,百姓躲在家中不敢出来……他心里虽然有点异样,但更多的还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强大盟友”的依赖。
他甚至已经开始盘算,等击退了孔雀王,要如何好好酬谢大秦,如何重新整合力量……
他完全没注意到,当他走向王宫时,身后的城门,在秦军士卒沉默而高效的动作中,再次缓缓关闭、落锁。
也没注意到,那些跟随他进城的残兵,被“客气”地引导到了指定的营地“休整”,实际上已被悄然隔离开来,缴了械。
更没注意到,王宫四周的守卫,已经全部换成了陌生的、眼神冰冷的秦军甲士。
他满怀感激地,走进了那座曾经属于他的、金碧辉煌的宫殿。
却不知道。
从踏入城门的那一刻起。
从他将所有的希望和信任,都寄托在那支“及时赶到”的黑色洪流上时。
这座华氏城,
这片富庶的土地,
连同他难陀王的命运……
都已经,悄然易主。
属于摩揭陀难陀王朝的时代,在黎明黯淡的晨光中,无声地落下了帷幕。
而属于大秦的“西南都护府”时代,伴随着东方初升的朝阳,正缓缓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