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土在地平线上扬起，如同末日降临前最后的沙暴。
张译站在了望塔上，双眼紧盯着远方逐渐清晰的敌人轮廓。元素掌控者联盟的部队在清晨的薄雾中缓缓推进，三百多人的队伍在荒原上拉出长长的战线。最前方是三座庞大的金属装置，被八轮运输车缓缓拖曳——那就是熔岩炮，能融化钢铁的怪物。
“报告，敌人距离五公里，正在减速！”通讯器中传来侦察员的声音。
“继续观察，每五分钟报告一次。”张译冷静回应，转身走下了望塔。
指挥中心已经挤满了人。各防御区域的负责人、各势力的代表、异能者协会的骨干，所有人都紧绷着脸。空气中弥漫着铁锈、机油和汗水混合的味道，以及难以掩饰的紧张。
“各位。”
张译的声音在嘈杂中响起，不高，但每个人都安静下来。他走到全息沙盘前，手指在控制面板上轻点，沙盘上立刻显示出敌军阵型的模拟图。
“敌人分三路推进，中路主力二百人配备三门熔岩炮，左右翼各五十人，装备轻型元素武器。预计两小时后进入交战距离。”
疤脸盯着沙盘，粗声问道：“指挥官，熔岩炮的射程是五公里，我们的主炮塔只有三公里。等他们进入射程，我们的城墙可能已经...”
“我知道。”张译打断他的话，“所以我们不让他们有机会用熔岩炮。”
他调出防御阵地图，几个红色标记在地图上亮起。
“东区三号到七号炮塔，全部加装增程装置，射程提升到三点五公里。西区一、二、八号炮塔也同样处理。这些炮塔将在敌人进入三公里范围时开火，目标不是人，而是运输熔岩炮的载具。”
一个工程师举手：“指挥官，增程后精度会下降至少百分之四十，而且充能时间延长。如果第一轮齐射没能摧毁载具...”
“那就第二轮，第三轮。”张译平静地说，“直到把它们打瘫为止。我们的弹药储备足够十二轮齐射，而敌人的运输车是活靶子。”
“那左右两翼的敌人呢？”林悦问。她已经换上了战斗服，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但眼神坚定。
“交给自动防御系统和机动部队。”张译将沙盘视角拉大，显示出一条蜿蜒的峡谷地形，“看这里，从东西两翼进入避难所核心区的必经之路上，有三处峡谷。我已经让人在那里布设了电磁脉冲地雷和声波干扰器。”
他看向异能者协会的代表——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女子：“李会长，心灵感应屏障能覆盖到这些区域吗？”
“可以，但需要将节点延伸到峡谷入口。”李会长推了推眼镜，“我们已经准备了移动节点装置，半小时内就能布置完成。屏障启动后，任何进入区域的生物都会被发现，除非他们完全屏蔽精神波动。”
“足够了。”张译点头，“疤脸，你带一支五十人的机动部队埋伏在二号峡谷，等敌人进入后封堵退路。老陈的实验室赶制了二十套生物装甲原型，虽然防御力只有完整版的三分之一，但应该能抗住普通元素攻击。”
“是！”疤脸挺直身体。
张译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我知道，面对三百名元素使，我们人数处于劣势。但我们有地形优势，有防御工事，有提前布置的陷阱，有心灵感应屏障的预警。最重要的是——”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变得低沉而有力：“我们没有退路。身后就是我们的家园，是我们用双手一砖一瓦建起来的避难所，是我们的老人、孩子、所有无力战斗的人最后的庇护所。今天，我们要用行动告诉那些高高在上的元素使，曙光避难所，不是他们想进就能进的地方。”
指挥中心里一片寂静，然后有人开始鼓掌，先是零星几声，很快汇成一片。每个人眼中都燃起了火焰，那是被逼到绝境后的决绝。
“现在，回到你们的岗位。”张译说，“两小时后，敌人将进入交战区。我要他们每前进一步，都付出血的代价。”
人群迅速散去，指挥中心只剩下张译、林悦和老陈。
“诱敌深入的战术，真的能行吗？”老陈眉头紧皱，“那些元素使不是傻子，看到地形不利，可能会改变进攻路线。”
“所以他们需要看到一个‘机会’。”张译调出峡谷区域的三维模型，在几个点上做了标记，“我会让东侧和西侧的防御故意露出破绽，诱使他们从峡谷进入。一旦进入峡谷，就是我们的主场。”
林悦看着那些标记，忽然明白了什么：“你打算牺牲一部分外围防御？”
“必要的牺牲。”张译的声音没有起伏，“外围的三个警戒哨所，我会撤走大部分人员，只留少数人做做样子。当敌人攻破哨所，他们会认为找到了突破口，然后自然而然地选择最近的路线——也就是穿过峡谷，直插避难所侧翼。”
“但那几个哨所里的人...”老陈欲言又止。
“已经撤走了。”张译说，“昨晚就撤了。现在哨所里只有自动防御系统和一些陷阱。我需要让敌人觉得，他们是靠实力攻破的，而不是我们故意放的。”
林悦松了口气，但随即又想到另一个问题：“万一他们不上当呢？”
“那我们就启动b计划。”张译说，“但相信我，他们会上当的。元素掌控者联盟的人，尤其是那些所谓的‘元素使’，一向自视甚高。他们习惯了用绝对的力量碾压对手，看不起我们这些‘普通人’。这种傲慢，会是他们最大的弱点。”
他看向林悦：“你的任务很关键。心灵感应屏障不仅要预警，还要在适当的时候，‘泄露’一些假情报给敌人。”
“你是说...”
“让他们‘感知’到，我们的防御重点在中路，两翼薄弱。让他们‘感应’到，当他们的部队攻破哨所时，指挥系统出现了‘混乱’和‘恐慌’。”张译说，“你能做到吗？”
林悦闭上眼睛，几秒后睁开：“可以，但需要至少二十名精神系异能者配合，而且持续时间不能超过十分钟。时间太长，可能会被对方的精神系高手识破。”
“十分钟就够了。”张译说，“十分钟，足够他们做出错误的决定，然后一头扎进我们的陷阱。”
老陈盯着沙盘，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着：“如果一切顺利，我们能吃掉他们多少人？”
“左右两翼各五十人，如果能全部引入峡谷，至少能吃掉八十人。”张译说，“然后我们集中兵力，对付中路的主力。二百人对二百人，我们有防御工事，胜算会大很多。”
“但熔岩炮...”
“交给狙击手。”张译调出一份人员档案，上面是一个面容冷峻的年轻人，“他叫夜鹰，曙光避难所最好的狙击手。我让他带了三个助手，装备了特制穿甲弹，能在两公里外打穿熔岩炮的能量核心。”
“两公里...”老陈计算了一下，“那需要他们在敌人进入三公里范围，但还没到达熔岩炮射程时开火。这个时间窗口很小，而且一旦开火，狙击手的位置就会暴露。”
“所以夜鹰只有一次机会。”张译平静地说，“打不中，他们就必须立刻转移，否则会被敌人的远程火力覆盖。打中了，熔岩炮就变成一堆废铁。”
指挥中心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每个人都知道，这个计划充满风险，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都可能导致全线崩溃。但就像张译说的，他们没有选择。
“我去准备心灵屏障了。”林悦率先打破沉默，“需要我预留一些精神力，应付突发情况吗？”
“留三成。”张译说，“战斗开始后，我需要你坐镇指挥中心，用心灵感应监控整个战场。一旦发现敌人的精神系异能者，立刻通知我。”
“明白。”
林悦转身离开，脚步坚定。老陈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低声说：“她的精神力还没完全恢复，这样高强度使用，可能会...”
“我知道。”张译打断他，声音里有压抑的痛楚，“但我们没有别的选择。老陈，你那边的生物装甲，能投入实战的有多少？”
“二十套原型，但其中五套的自我修复功能不稳定，三套的能量供应有问题。真正可靠的，只有十二套。”
“十二套够了。”张译说，“分配给疤脸的机动部队。告诉他们，这不是无敌装甲，被熔岩炮直接命中还是会死。但如果用来对抗普通元素攻击，至少能让他们多活十分钟。”
“十分钟...”老陈苦笑，“在战场上，十分钟可能就是生与死的区别。”
“没错。”张译看向窗外，远方的尘土越来越近，“所以，让我们给他们争取这十分钟。”
东区防御墙上，战士们正在做最后的检查。
能量炮塔的炮管在晨光中泛着冷硬的光泽，控制台屏幕上，各项参数不断跳动。弹药手将一颗颗篮球大小的能量弹装入炮塔底部的输送带，机械臂抓取、提升、装填，整个过程流畅而精确。
“注意，炮管仰角校正，目标距离三千米，风速每秒四米，方向东南。”炮塔指挥官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在阵地上回荡。
炮塔底座发出低沉的嗡鸣，炮管缓缓调整角度。每一个动作都被严密监控，任何微小的偏差都可能让炮弹偏离目标数百米。
“校正完成，能量充填百分之八十，随时可以发射。”
“保持待命状态，等待指挥中心命令。”
防御墙下，工兵们正在埋设最后一波地雷。这不是传统的地雷，而是一种新型的电磁脉冲地雷，引爆后不会产生冲击波，而是释放强大的电磁脉冲，能瘫痪范围内的所有电子设备——包括元素使身上那些增强元素控制的高科技装备。
“间隔五米一颗，覆盖整个正面区域。”工兵队长在地图上标记着，“引爆器埋深三十厘米，遥控引爆，避免误伤。”
“队长，如果敌人从空中过来怎么办？”一个新兵问道。
“空中有无人机巡逻和防空炮塔。”队长头也不抬，“而且元素使虽然能操纵元素，但真能飞的没几个。他们最大的可能是从地面推进，用元素力量开路，摧毁我们的防御工事。”
“那我们这些地雷...”
“能拖住他们一分钟，就值了。”队长终于抬起头，脸上有一道从眉骨划到下巴的伤疤，那是上次与暗黑掠夺者战斗时留下的，“记住，我们的任务不是杀敌，而是制造混乱，拖延时间，为炮塔和狙击手创造机会。”
不远处，医疗队正在搭建临时救护站。白色的帐篷在灰色的防御墙下显得格外醒目，医护人员将药品、绷带、血浆分门别类放好，手术台已经准备就位。
“预计伤亡率多少？”一个年轻的医生问道，声音有些颤抖。
负责医疗的老医生头也不抬：“不知道，也不要去想。我们的任务很简单：救每一个能救的人。至于救不了...那就让他们走得体面一点。”
年轻的医生沉默了。他从医学院毕业还不到一年，末世就降临了。在曙光避难所的这几个月，他见过太多死亡，但每次大战前，那种沉甸甸的预感还是会让他呼吸困难。
“小子，怕死吗？”老医生忽然问。
“...怕。”
“怕就对了。”老医生终于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皱纹但眼神清澈的脸，“我也怕。每个人都怕。但你看那些战士，他们怕不怕？”
年轻医生看向防御墙。墙上的战士们正在检查装备，擦拭武器，有人低声交谈，有人默默看着远方。他们的表情严肃，但没有恐惧。
“他们...”
“他们也怕，只是不表现出来。”老医生说，“因为他们知道，有些事，比怕死更重要。现在，去检查你的手术器械，我要每一把刀、每一把镊子都消毒到位。战斗开始后，我们没有时间犯任何错误。”
“是！”
西区，异能者协会的成员们正在布置心灵感应屏障的移动节点。
这些节点是圆柱形的金属装置，高约一米，表面布满了复杂的纹路。林悦将手按在其中一个节点上，闭上眼睛，精神力缓缓注入。纹路从底部开始亮起蓝光，逐渐向上蔓延，直到整个装置都发出柔和的光芒。
“节点A-7激活成功，感应半径三百米，覆盖角度一百二十度。”一个异能者记录着数据。
“下一个，A-8，距离五十米。”林悦收回手，脸色又苍白了一些。
“林悦指挥官，您需要休息。”李会长担忧地说，“从早上到现在，您已经激活了十五个节点，精神力消耗太大了。”
“还撑得住。”林悦走向下一个节点，“屏障必须在我们预估的交战时间前完成，否则预警系统就会出现漏洞。敌人如果有精神系高手，很可能会从这些漏洞渗透进来。”
“但您的身体...”
“李会长。”林悦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这位年长的精神系异能者，“如果屏障不完整，敌人进来了，会有多少人死去？一百？两百？还是整个避难所？”
李会长沉默了。
“我的命，和所有人的命，哪个更重要？”林悦轻声问，然后不等回答，继续走向下一个节点。
她说的没错，但李会长看着她微微颤抖的手，还是忍不住心疼。这个年轻的女孩承受了太多，从矿场的意外，到现在的战前准备，她的精神力一直处于透支状态。可每次有人劝她休息，她总是用同样的理由拒绝。
“因为我是林悦，因为我有这个能力，因为...这里是我的家。”
最后一个节点布置在峡谷入口的一块巨石后。林悦激活节点后，整个心灵感应屏障的网络在精神视野中完整呈现。那是一张覆盖了五公里半径的巨网，每一个节点都是网上的一个结点，任何进入这个范围的生物，只要拥有精神波动，都会在网络上留下涟漪。
“屏障启动完成，正在自检...”技术员盯着屏幕，“所有节点运行正常，感应覆盖率百分之九十八点七，在可接受范围内。”
“很好。”林悦终于松了口气，靠着巨石缓缓坐下，“现在，让我们给客人准备一份‘惊喜’。”
她闭上眼睛，精神力如同水波般扩散开来，与屏障网络连接。然后，她开始编织幻象——在屏障的边缘，制造出精神力薄弱的假象；在预计的敌人进攻路线上，模拟出混乱的精神波动；在几个关键节点，刻意“泄露”出避难所内部“紧张”“恐慌”的情绪碎片。
这不是欺骗，而是误导。就像在黑暗中点亮几盏错误的灯，引诱飞蛾扑向火焰。
“林悦指挥官，敌人前锋进入十公里范围。”通讯器里传来侦察员的声音。
“收到。”林悦睁开眼睛，汗水已经浸湿了她的鬓角，“屏障已就位，可以开始‘表演’了。”
指挥中心，全息沙盘上，代表敌人的红色光点已经清晰可见。
张译站在沙盘前，双手抱胸，一动不动。他的目光在敌我双方的阵型上来回移动，大脑飞速计算着每一种可能性。两世为人的经验告诉他，战斗中最可怕的不是敌人的强大，而是己方的失误。一个微小的疏忽，一个错误的判断，都可能让整个战局崩盘。
“指挥官，所有防御单位就位。”
“诱饵哨所已按计划‘布防’，自动防御系统开启，陷阱激活。”
“狙击小组夜鹰报告，已抵达预定位置，视野良好，可以观察到敌中路主力。”
“机动部队就位，埋伏在二号峡谷两侧，等待命令。”
一条条汇报通过通讯网络传来，指挥中心的大屏幕上，代表各单位的绿色光点一个个亮起，最终连成一片完整的防线。
“敌人前锋进入五公里范围，速度减缓，似乎在侦察。”
张译看了一眼时间——距离预计交战时间还有一小时四十七分钟。比他预想的要慢，这说明敌人在谨慎推进，这是个好兆头。谨慎的敌人会更容易落入陷阱，因为他们会相信“自己发现”的破绽。
“让诱饵哨所开火，用轻型武器，制造交火假象。”张译下令，“注意，只打一轮，然后立刻‘溃退’。”
“明白。”
几秒钟后，远方传来零星的枪声，很快又沉寂下去。全息沙盘上，代表诱饵哨所的三个绿点闪烁了几下，然后变成了红色——代表“失守”。
“敌人攻破了东侧哨所，正在向峡谷方向移动！”
“西侧哨所也遭到攻击，守军‘撤退’！”
“敌人分兵了！左右两翼各分出约三十人，向峡谷方向包抄！”
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
张译的手指在控制台上轻敲：“心灵屏障，释放假情报。”
“正在释放...释放完成。”林悦的声音从通讯器中传来，有些疲惫，但依然清晰。
“夜鹰，报告敌中路主力情况。”
“报告，敌人中路主力在距离三点五公里处停止前进，熔岩炮正在展开，预计十五分钟后完成部署。”
十五分钟。张译迅速计算，敌人左右两翼进入峡谷需要十分钟，与机动部队交战需要时间。如果一切顺利，十五分钟后，左右两翼的敌人应该已经被缠住，而那时，就是狙击手出手的最佳时机。
“疤脸，敌人进入峡谷后，不要立刻攻击。放他们深入，等全部进入伏击圈再动手。我要的是全歼，不是一个击退。”
“明白！”
“各炮塔注意，目标锁定敌运输载具，一旦夜鹰开火，无论是否命中，立刻齐射。一轮齐射后，更换目标为敌人员密集区。”
“收到！”
命令一条条下达，整个防御系统如同精密的机器开始运转。张译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平稳而有力。重活一世，他经历过太多战斗，但每一次，当战鼓擂响，当敌人逼近，那种混合着恐惧、兴奋和决绝的感觉，都会如约而至。
这一次，他不会输。不能输。
“指挥官，敌人左右两翼已全部进入峡谷！”
“机动部队，动手！”
通讯器中传来疤脸的怒吼，接着是爆炸声、枪声、元素力量爆发的轰鸣。战斗，开始了。
张译深吸一口气，看向窗外。远方的天空被火光染成暗红色，如同末日黄昏。
而他，将在这黄昏中，为人类守住最后一道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