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囊里的毒镖还在发烫,热度透过皮囊渗进掌心。我睁开眼,天还没亮,屋里的冷茶结了层膜,断石上的月光移到墙根。雷猛留下的锻台余温散尽,空气里有股焦铁味。
我站起身,新剑贴着脊背,血纹紧绷,像活的一样。
推开院门时,东方刚翻出灰白。雷猛已经在门外等着,肩上扛着工具包,脸上没笑。他看了我一眼,又看剑,点点头:“走了?”
“走了。”
我们没走正道。绕过丹盟后山的枯林,踩着碎石往下走。地势越来越低,雾气越来越浓。走到半山腰,四周已经全是灰绿色的毒瘴,伸手不见五指。脚下泥土松软,踩下去会冒出泡,像是沼泽在呼吸。
雷猛从包里掏出一块青铜罗盘,手指一弹,器阵启动。罗盘边缘亮起蓝光,指针开始转。可不到三息,蓝光就暗了,符文一片片剥落,最后咔的一声,裂成两半。
“这雾吃灵力。”他说。
我没说话,靠在一块焦岩后,闭上眼。残碑熔炉在我丹田深处缓缓转动,青火安静燃烧。我把神识沉进去,顺着经脉把感知往外推。空气里的毒气乱流,但总有些痕迹逃不掉——那些被阵法抽动过的余韵,像鱼游过水面留下的波纹。
熔炉开始吞。
一丝极细的波动被青火捞出来,规律起伏,像是呼吸。它不在地面,也不在空中,而在东北方三十丈外的某个高点。那里有东西在运转,不是机关,是意识。
我睁眼,抬手一指:“那边。”
雷猛抹了把脸上的湿气:“怎么走?这鬼地方一步踩错就是毒刺喷粉,我可不想变成绿脸僵尸。”
我从腰间取下装着碎剑渣和灵液的酒囊,拔开塞子。液体混着金属粉末流出来,在掌心汇成一小滩。我往前一甩。
灵液落地即燃,炸开一团青火。地面传来几声闷响,三处毒刺机关被引爆,泥土翻起,露出一条焦黑的小径。这条道避开了所有明显陷阱,直通东北方向。
“走这里。”
雷猛啧了一声:“你这脑子比器阵还好使。”
我们沿着小径往前。雾越来越厚,能见度不到五步。地上开始出现脚印,有大有小,还有拖行的痕迹。我蹲下看了一眼,脚印边缘发黑,是中毒的人留下的。他们来过,没出去。
再往前,空中出现了影子。
三个模糊人形在雾里打斗,拳脚相加,刀光闪现。一个像我,一个像雷猛,还有一个穿着丹师袍,动作僵硬。他们在互相残杀。
“幻影。”我说,“别看,也别回应。”
雷猛扭头不看,嘴里念叨:“这些王八蛋,连我长啥样都画不像。”
我们继续走。幻影越来越多,有的在哭,有的在笑,还有的跪在地上求饶。声音杂乱,但我听出来了——它们在模仿我和雷猛昨天在锻造场的对话。
“你真敢用?”
“正好,我这剑也该换血了。”
一字不差。
我停下脚步。这些幻影不是随便造的,它们在试探我们的反应节奏。只要有人动怒、心软、回头,就会触发真正的杀招。
我从酒囊里又倒出一点灵液,混着碎剑渣捏在手里。往前一抛,液体在空中划出弧线,砸中其中一个“我”的脸。
幻影猛地一颤,动作停住。其他两个也僵了。就在这一瞬,我冲了出去。
碎星步第三重。
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在幻影之间穿行。每一步都踩在毒气流动最缓的地方,那是阵法能量的死角。雷猛在后面跟着,脚步沉重,但没乱。
雾开始变稀。
前方出现一座石台,高出地面三尺,表面刻满扭曲符文。台上悬浮着一团灰雾,形状不定,但中心有颗眼球似的光点,正对着我们。
阵眼。
我停下,在三丈外站定。那团灰雾微微晃动,七道黑色锁链从地面升起,缠在它周围。锁链上有符文闪烁,一旦靠近就会引爆。
这不是普通阵法,是用人命喂出来的神魂阵眼。那个毒脉阵师死了,但他的执念被炼进了阵中,成了看门狗。
雷猛喘着气:“咋办?硬砸?”
“砸了你就死。”我说,“这玩意儿自爆,毒雾能烧穿金丹修士的护体罡气。”
我盘腿坐下,右手按在地面。残碑熔炉开始运转,把体内多余的源炁缓缓推出,裹上一层青火,形成屏障。这火不向外烧,只向内煨,隔绝气息。阵眼察觉不到我正在逼近。
时间一点点过去。
灰雾中的光点眨了一下。
就是现在。
我猛地起身,右拳轰出。古武真劲顺着臂骨炸开,拳面带出一道剑意锋芒。这不是普通的拳,是碎星拳第二式——“破冥”。
拳风撕裂空气,直接命中灰雾中心。七道毒锁瞬间绷紧,想要引爆。但青火早顺着源炁爬了上去,反向烧进锁链内部。
轰!
灰雾炸开,化作黑雨洒落。石台上的符文全部熄灭,地面裂开几道缝,毒气开始倒流。四周的迷雾像潮水一样退去,露出真实的地形。
我们站在一处塌陷的山谷边缘。下方深不见底,隐约能看到一座建筑的轮廓,半埋在土里,屋顶塌了大半。更远处,有一片漆黑的水面,像镜子一样反着光。
毒潭。
我站在高台上,呼吸平稳。新剑在背上轻震,血纹发烫。残碑熔炉安静运转,青火在裂缝里缓缓燃烧,没有受到反噬。
雷猛走过来,看了眼下面:“这就完了?”
“这只是门口。”我说。
他啐了一口:“难怪没人敢来,光这迷阵就够喝一壶的。”
我没接话。刚才那一拳,我感觉到灰雾炸开前有一瞬的延迟。那不是阵法本身的反应,是有人在远程操控。这个人还没现身,但他知道我们来了。
酒囊突然一热。
我低头看,那个毒镖又开始发烫,比之前更烫。它贴着我的大腿,像块烧红的铁。
我把它掏出来。
镖身原本是暗黑色,现在泛出一丝血光。上面的纹路在动,像是活的一样,慢慢拼出一个字:
杀。
雷猛看见了:“这玩意儿还能报信?”
我握紧毒镖,把它塞回酒囊。血纹在剑身上跳了一下,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高台边缘的石头松了一块,滚下去,砸进谷底,好几秒后才传来闷响。
我往前走了一步。
脚下的影子拉得很长,照在裂开的地面上,像一把出鞘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