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还在耳边回荡,我站在原地没动。
公审台的影子缩成一团,像被太阳压扁了。台下的人走得差不多了,有几个执事偷偷回头看我,眼神躲闪。我没理他们,转身走下台阶,腿上的旧伤有点发紧,但还能撑住。
雷猛在院门口等我。
他站得笔直,两米高的身子挡住了半边光,工具包背在背后,鼓鼓囊囊的。看见我下来,他咧嘴一笑:“成了?”
我点头。
“那该干正事了。”他说着,从包里掏出一块暗红晶石,放在掌心。石头烫手,表面有细小的裂纹,像是血管在跳。
我知道这是什么——血髓灵矿,从血海带回来的那块。当初血兽王断气前,这玩意儿是从它心口滚出来的,带着一股子暴烈劲儿。
“你真敢用?”雷猛盯着我,“这东西认主,不顺心就炸炉,连我都差点栽在里面。”
我伸手接过,石头一碰皮肤,立刻传来一阵灼热。残碑熔炉在我丹田深处轻轻震了一下,青火顺着经脉往上爬,停在右手心。
“正好。”我说,“我这剑也该换血了。”
雷猛没再问,点点头,把工具包往地上一放,取出锻台和铁砧。他动作利落,锤子一摆,火炉点燃。这不是普通炉火,是掺了星砂的源炁焰,能烧化五品法器。
我把无锋重剑解下来,放在旁边。
剑身黝黑,看不出锋芒,但它是我用碎剑渣和源炁一点一点凝出来的胚子,这些年陪我砍过血刀门主,劈过傀儡阵,早就不只是兵器了。
雷猛拿起锤子,先敲血髓灵矿。第一下下去,火星四溅,石头发出一声低鸣,像是活物在叫。他眉头一皱:“不对劲,里面有东西残留。”
我闭眼,催动残碑熔炉。
青火从指尖溢出,缠上血髓。那一瞬间,我听见了——不是声音,是意念。一道残存的刀意在挣扎,带着血腥味,想钻进我的经脉。
我冷笑。
你算什么东西。
青火猛地一卷,直接把它煨进熔炉,烧成灰。熔炉内响起细微嗡鸣,像是吃饱了的喘息。
雷猛抬头看我:“行了?”
“继续。”我盘坐下来,右手按在剑柄上。
他不再废话,抡起大锤,将血髓砸碎,粉末混着星砂洒进炉心。火焰腾起三尺高,颜色由红转紫。他一边控火,一边往剑身上浇融液,每一下都精准落在纹理接缝处。
我调动源炁,从丹田引出,顺着经脉灌入剑身。这个过程不能急,快了会冲裂脉络,慢了又融不进去。我能感觉到血髓的劲儿在排斥,像有无数根针在扎剑体。
残碑熔炉开始工作。
它吞进那些乱窜的血气,用青火熬炼,转化成更纯粹的源炁,反手送回去。这一来一回,节奏渐渐稳了。
剑身开始发热。
表面浮现出细密的纹路,一开始是暗红,后来越变越深,最后成了血色波痕,一圈圈蔓延开来。
雷猛停下锤子,擦了把汗:“差不多了。”
我睁眼起身,握住剑柄。
刚一握紧,整把剑突然一震,像是回应我。我没犹豫,抬手就是一斩。
没有风。
也没有喊声。
剑锋划过空气,院中那块千斤巨石轰然断裂,切口光滑,尘土都没扬起来。
雷猛吹了声口哨:“好家伙,这剑比你还狠。”
洛璃不知什么时候来了。
她站在院门口,手里拎着七七四十九个玉瓶,目光落在断石上,又移到我脸上。
“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她问。
我没说话。
她走近几步,从腰间取下一瓶丹药,塞进我手里。瓶子冰凉,上面刻着“护脉”两个字。
“别让毒气钻进心脉。”她说完就想走。
我叫住她:“你父亲呢?”
“醒了,能说话。”她回头,“他说你知道下一步怎么走。”
我点头。
她没再说别的,转身走了。脚步很轻,但我知道她在听我有没有追上去。
我没有。
雷猛收起工具包,拍了拍我的肩:“明日若进不去,我就砸门。”
说完他也走了。
天快黑了。
我站在院子里,背着新剑,虎口的伤口还在渗血,滴在兽皮袍上,晕开一小片。酒囊挂着,三个袋子都沉甸甸的——灵液、丹粉、碎剑渣,全是我一路攒下的东西。
这把剑现在不一样了。
它不只是武器,是我战意的延伸。刚才那一斩,我不是主动出的,是剑自己动的。就像它知道我要杀谁,知道我要去哪。
清剿还没开始,但我知道,有些人已经睡不着了。
我摸了摸剑柄。
血纹微微发烫。
远处传来打更的声音,一更三点。
我转身进屋,把剑靠在墙角。
桌上还留着半碗冷茶,我端起来喝了一口,苦得皱眉。放下碗时,发现碗底有道裂痕,像是被人用指力划过的。
我没在意。
走到床边坐下,闭眼调息。残碑熔炉安静运转,青火在裂缝里缓缓燃烧。我能感觉到血髓的力量已经完全融合,源炁比之前厚了一层。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但现在,我不能睡。
外面风停了。
院门没关严,露出一条缝。月光从缝里照进来,刚好落在断石上,映出一道长长的影子,像一把出鞘的刀。
我睁开眼。
手指无意识地碰了下酒囊。
里面那支毒镖,又开始发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