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孙老栓这条线索,如同在黑暗的迷宫中发现了一根若隐若现的丝线。林宸立刻让苏晓雯通过赵思妍,动用技术手段和邻县兄弟单位的协助,秘密查找孙老栓在邻县的具体落脚点,并安排对其进行外围监控和保护。一切都在悄无声息中进行,生怕打草惊蛇,将这个可能的关键证人置于险境。
青石镇的夜晚,似乎比以往任何一个夜晚都要沉重。张猛的高压策略余威尚存,小镇像一头受惊的野兽,蜷缩在黑暗中,警惕地注视着外来者的一举一动。旅社房间内,气氛凝重而焦灼。林宸站在白板前,将“孙老栓”的名字写在上面,并与“卫生所”、“临时护工”、“王福贵死后离开”、“妹妹关联空壳公司”等关键词连接起来,一个模糊的轮廓正在逐渐清晰。
“如果孙老栓是知情者,甚至就是报案人,那他当年在卫生所,到底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苏晓雯轻声提出疑问,电脑屏幕的光映在她略显疲惫但依旧专注的脸上。
“两种可能。”林宸的指尖点着“卫生所”三个字,“第一,他协助周医生处理王福贵的尸体时,看到了与‘意外跌倒’不符的伤痕,比如那枚纽扣可能对应的撕扯伤,或者更明显的暴力痕迹。第二,他无意中听到了周医生与某些人,比如马老三或石料厂的人关于如何统一口径、伪造记录的谈话。”
张猛抱着手臂,眉头紧锁:“不管是哪种,都说明周医生和马老三他们,在事后匆忙掩盖,而且掩盖得并不完美,至少留下了孙老栓这个活口。当初为什么没把他也……”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灭口需要成本和风险。”林宸分析道,“孙老栓只是个无足轻重的临时护工,当时可能被认为威胁不大,或者用钱和威胁就能让他闭嘴。让他‘自愿’离开小镇,是更省事的选择。他们恐怕没想到,三年后,会有人重新调查,更没想到,这个孙老栓会成为一个潜在的突破口。”
时间在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意味着孙老栓可能被发现,那个匿名的报案人可能面临更大的危险。
深夜十一点多,旅社外一片死寂,连狗吠声都消失了。房间里,只有空调低沉的运行声和苏晓雯偶尔敲击键盘的轻响。林宸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但大脑仍在高速运转,梳理着所有的线索和可能性。张猛则有些烦躁地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猛兽。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林宸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再次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显示的又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林宸猛地睁开眼,眼中精光一闪,瞬间清醒。他示意张猛和苏晓雯噤声,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和录音键。
和上次一样,电话那头先是一片沉重而急促的呼吸声,仿佛打电话的人刚刚经历过剧烈的奔跑或极度的惊恐。但这一次,呼吸声中还夹杂着一种压抑的、细微的呜咽。
“……”对方没有立刻说话。
林宸也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等待着,给予对方一点平复的时间。
过了将近半分钟,那个经过刻意扭曲、但依旧能听出原本声线在剧烈颤抖的声音响起了,语速比上次更快,更加破碎:
“他…他们…他们发现东西不见了…在…在找了…马…马老三疯了…”
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绝望。
“王福贵…不是摔死的…是…是被打死的…用…用棍子…后脑…流了好多血…”
“我…我听见了…周医生…和马老三说话…说…说伤口不对…要…要改记录…马老三…马老三让他闭嘴…”
“纽扣…纽扣是…是从…从一件蓝色工装…兴…兴旺厂的工装上扯下来的…”
“他…他们要把事情赖掉…说王福贵偷东西…被…被发现后自己摔的…”
“我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
信息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虽然零碎,却包含了爆炸性的内容!
确认了他杀!确认了凶器(棍子)和致命伤(后脑)!
确认了周医生参与伪造记录!
确认了纽扣的来源(兴旺石料厂的蓝色工装)!
甚至暗示了对方试图诬陷受害者!
这几乎印证了他们所有的推测!
“你是谁?你在哪里?我们需要你的帮助,我们可以保护你!”林宸抓住时机,立刻压低声音,语速极快但清晰地问道。
“不…不行…他们会杀了我的…会杀了我全家…”电话那头的声音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他们…他们好像知道…知道有人告密了…在查…在查最近谁不对劲…”
“求求你们…快…快抓住他们…不然…不然我们都得死…”
“证据…证据…在老地方…还有…小心…小心马老三…他…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老地方是哪里?喂?喂?!”林宸急忙追问。
但电话那头只剩下更加急促的呼吸和压抑的哭泣,随即,通话被猛地切断,再次变成了忙音。
房间里一片死寂,只剩下三人沉重的呼吸声和手机里传来的“嘟嘟”忙音。
苏晓雯脸色煞白,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张猛则是拳头紧握,骨节发白,眼中怒火燃烧。
“他妈的!真是这群王八蛋!”张猛低吼一声,一拳砸在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林宸迅速保存好录音,脸色凝重到了极点。他来回播放着关键片段,大脑飞速处理着这些信息。
“报案人不是孙老栓。”林宸立刻做出判断,“听声音的颤抖方式和语气,虽然用了变声,但感觉更年轻,而且他明确提到‘他们发现东西不见了’,指的是我们拿到纽扣和笔记本的事。孙老栓在外地,不可能知道得这么具体及时。这个报案人,就在镇上,而且……很可能就在马老三他们的圈子附近,甚至可能就是派出所内部,或者石料厂内部的人!”
这个推断,让情况变得更加危急。报案人已经处于极度危险的暴露边缘!
“他提到的‘老地方’……是不是还是指招待所后面的垃圾箱?”苏晓雯紧张地问。
“有可能,但风险太大了。”林宸摇头,“对方既然已经开始怀疑内部,很可能也在监视那里。”
“那怎么办?难道不去拿?”张猛急了。
“拿!但不能我们去。”林宸眼神锐利,立刻拿出手机,“我给陈队打电话,请求立刻支援,让派来的便衣以外来游客或者务工人员的身份,去‘老地方’查看并取回可能存在的新证据。我们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再亲自露面,那等于告诉马老三,报案人联系的就是我们!”
他迅速拨通了陈建国的电话,言简意赅地汇报了匿名电话的关键内容和报案人面临的巨大危险,请求立即采取行动支援取证,并加强对孙老栓的保护,同时准备对马老三、周医生以及兴旺石料厂负责人可能采取的抓捕行动。
挂断电话,房间内的气氛更加紧张。他们如同站在悬崖边上,真相就在眼前,但脚下却是万丈深渊,对手是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
“我们现在能做什么?”苏晓雯感到一阵无力。
“等。”林宸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他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警惕地观察着外面漆黑的街道,“等支援,等证据,也等……马老三下一步的动作。他现在应该像热锅上的蚂蚁,匿名电话的内容表明他们的内部已经出现了裂痕,他很可能会有极端的举动。”
他回过头,看向张猛和苏晓雯:“检查门窗,保持警惕。今晚,可能会很不太平。”
匿名电话像一把钥匙,终于插入了锁孔,扭动了通往真相的大门。但门后是宝藏还是陷阱,门开启的瞬间是会迎来曙光还是引爆最后的疯狂,无人知晓。他们只能握紧手中的“武器”——那枚带血的纽扣,那本残缺的笔记本,以及这段录下了罪恶自白的电话录音,在这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坚守阵地,等待最终决战时刻的来临。
远处,似乎有车辆引擎的声音由远及近,又迅速消失在小镇的寂静中。那是支援的力量在悄然行动,还是马老三派出的爪牙在黑暗中搜寻?青石镇的夜,从未如此漫长而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