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置换，天旋地转。
前一秒还是代码洪流构成的混沌，下一秒，脚下就踩到了长满青苔的石板。
一座破败的小院，就这么凭空出现在虚无之中。
院墙塌了半截，石阶开裂，一架落满灰尘的秋千，在没有风的世界里轻轻摇晃，发出“吱呀、吱呀”的哀鸣，像是在诉说一段被时光遗忘的往事。
这里是第一世，她和顾长生相遇的地方。
也是诀别的地方。
苏清影抱着林凡，一动不动地站在院门前。
凤九跟在她身后，刚刚才被重塑的仙皇道心，依旧因为那段跨越两世的悲恋而震颤不休。
苏清影抬起头，看着头顶那片由代码模拟出的、永恒不变的灰蒙蒙的天空。
她低下头，视线落在怀中那张俊朗却毫无生气的脸庞上，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一字一句地低语。
“顾长生，我曾用痴情作咒，骗过天，骗过地，也骗了你，把世间最恶毒的诅咒种进了你的身体。”
“后来，我用恨意当刀，斩断我们之间所有的线，只为了让你离我这把‘灾祸’远一点。”
她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抚过林凡冰冷的脸颊，指尖带着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这一世，我用我的魂做引子，用我的道当炉火。”
“我要为你，把这人间烟火，一寸一寸地，重新燃起来。”
凤九看着她的侧脸，那张和冷月儿有九分相似，却因承载了万古悲伤而显得更加苍凉的脸上，一滴泪都没有。
可凤九却感觉，整个世界都在为这个女人无声地哭泣。
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看懂。
这个亲手杀了帝君两世的女人，到底为帝君背负了什么。
那不是仇。
那分明是把自己当成祭品，用血肉去填补爱人伤口的献祭。
就在这时，苏清影转过身，那双平静得可怕的眼睛，直直地看向凤九。
“凤九。”
她叫了她的名字。
“……有事吗？”
凤九身体下意识地绷紧，AI下达的“监视”密令在她魂海中回响，让她几乎是本能地摆出了下属的姿态。
苏清影的问题很轻，却像一柄无形的巨锤，毫无征兆地砸在了凤九的仙皇道心上。
“你还愿意做他的通房丫鬟吗？”
一瞬间，凤九感觉自己的仙魂被这句话撕开了一道口子。
所有的骄傲、偏执，乃至那份燃烧了万古的、对帝君狂热的忠诚，都在这一刻，被这句问话冲刷得七零八落。
她想反驳，想质问。
可当她的视线触及苏清影怀里那个沉睡的男人时，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变成了一股滚烫的酸楚，直冲眼眶。
她再也撑不住。
那双永远燃烧着火焰的凤眸，第一次，涌出了大颗大颗滚烫的泪珠。
她没有回答。
而是用一个让万仙都要惊掉下巴的动作，给出了答案。
扑通！
她单膝跪地，那尊贵无比的仙皇之躯，此刻竟以一种最卑微的姿态，跪在了这个她曾嫉妒到发狂的“情敌”面前。
“我愿意！”
她的声音破碎，带着压抑不住的哭腔。
“奴婢……永远是帝君的丫鬟！”
这不是屈辱。
这是在窥见了一种更宏大、更纯粹的爱之后，对自己那点渺小执念的……忏悔。
苏清影没有去扶她，只是再次开口，问出了第二个，也是更致命的问题。
“那你，是愿意让他成为一个有血有肉，会哭会笑的‘人’。”
“还是愿意，让他继续做那个冰冷的，把你当成‘核心资产’的系统？”
苏清影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你要做他的丫鬟，还是……他的一项资产？”
凤九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猛地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苏清影，又下意识地转头，看向那个被苏清影抱在怀里，毫无生气的男人。
资产。
AI那句冰冷的话，又一次在耳边响起。
【指派‘核心资产-凤九’，作为随行物理终端。】
那一刻，她觉得理所当然。
她是帝君的造物，是帝君最锋利的刀，最忠诚的工具。
可现在……
当她知道了顾长生的故事，当她亲眼见证了苏清影那焚尽万古的悲恋……
她那颗被“忠诚”二字塞得满满当当的道心，第一次，裂开了一道缝。
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一个视她为最高权限工具，绝对理性的“神”？
还是一个……会因为她笨手笨脚而无奈摇头，会因为她受了委屈就霸道地为她出头的“人”？
答案，从未如此清晰。
凤九缓缓从地上站起来，抬手，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泪。
她的动作很慢，却带着一种斩断过去的决绝。
“奴婢……”
她的声音不再颤抖，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清晰无比。
“愿帝君为人！”
苏清影一直紧绷的嘴角，终于有了一丝弧度，那笑意极淡，却比哭更让人心碎。
“好。”
“那就从打扫庭院开始吧。”
“是！”
凤九领命，一股前所未有的干劲从心底涌起。
她要为帝君，亲手打理好这个家！
她心念一动，仙皇之力本该呼啸而出，化作净化神光，将这小院瞬间清理得一尘不染。
然而——
什么都没发生。
体内的仙皇道果，沉寂得像一块被扔进泥潭的石头。
“嗯？”
凤九一愣，不信邪地再次催动法力。
这一次，她终于从那浩瀚的仙皇本源中，挤出了一丝比发丝还细的灵力。
那强度……大概是炼气一层。
可就在这一丝灵力离体的瞬间，一股被整个天地排斥、碾碎的恐怖感，从她仙魂最深处轰然炸开！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要将她的存在本身，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除！
“噗！”
凤九一个踉跄，仙躯剧震，张口喷出一小口金色的血液，脸色瞬间煞白。
“此地的规则是活的。”
苏清影的声音悠悠传来，为她解惑。
“它视一切外来法则为‘病毒’，会本能地排斥、吞噬。在这里，仙皇和凡人没区别，只有在这里重新修出来的力，才被允许使用。”
凤九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她看着自己这双曾能撕裂星辰的手，再看看院子里那半人高的杂草，陷入了沉默。
院内，唯一的水井早已干涸，井口挂满了蛛网。
苏清影走到井边，并指如剑，在空中画了一道凡间道士用的“聚水符”。
符箓化作微光落入井底。
片刻后，“咕嘟……咕嘟……”的声响传来。
凤九精神一振，连忙上前。
可当她看清从井里涌出的东西时，胃里顿时一阵翻江倒海。
那根本不是水。
而是一种粘稠的、散发着浓重铁锈和腐烂气息的黑水，水面还漂着一层五彩的油花。
苏清-影看着那口不断冒出污水的井，沉默不语。
此地规则的污染，比她想的还要严重。
凤九咬了咬牙。
没法力，没净水，但人总要吃饭。
“主母，您和帝君稍等，我去去就回。”
凤九第一次，主动叫出了这个称呼。她丢下一句话，转身就朝着后山方向冲去。
仙皇的肉身，即便法则被封，基础的力量和速度也远超凡人。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她就扛着一头几百斤重的野猪回来了。
等她回来时，苏清影已经用最原始的办法，将整个大院打扫得干干净净。
她抱着林凡，正静静地坐在那架秋千上。
凤九将野猪扔在地上，一言不发，开始生火，笨拙地将大块的猪肉架在火上。
火焰舔舐着肉块，很快，油脂“滋滋”作响，一股霸道又浓郁的肉香，在这片死寂的天地间弥漫开来。
那香味，仿佛是这片灰色世界里，唯一的色彩。
香味飘到秋千上，钻入林凡的鼻尖。
他那沉睡了不知多久的身躯，眼皮忽然极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就在这一刻。
无数破碎的、完全不属于这个修仙世界的记忆画面，如决堤的洪水，冲入了他死寂的脑海！
白色的墙壁。
巨大的环形金属轨道，闪烁着蓝色的电弧。
尖锐刺耳的警报声响彻空间！
【警告！能量峰值失控！1200%！8000%！】
【警告！反应堆即将……】
视野，被一片纯粹到极致的白光，彻底吞没。
……地球？
实验室……爆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