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羲的视线在阴阳老祖身上略作停留,便缓缓移开。
他心中已然有数。
想拿捏这些活了无穷岁月的老怪物,常规手段是行不通的。
寻常的道心考验,于他们而言,不过是清风拂面,激不起半点涟漪,更无法让山巅那位小祖宗产生一丝一毫的兴趣。
必须出奇制胜。
必须让他们展露出最本质,最不为人知的一面。
“下一位,扬眉道友。”
伏羲的声音沉稳下来,他望向那个青袍道人,对方的身形飘忽,似一缕青烟,随时都会散入虚空。
这位,可是与盘古、鸿钧同辈的混沌魔神。
伏羲不敢有丝毫怠慢,心中却也燃起了更盛的好奇。
这位空间主宰,在自己编织的命运幻境中,又会如何抉择?
一道七彩流光自河图洛书上腾起,其光华之繁复,远胜方才百倍。
光华流转间,竟有亿万微缩宇宙在其中生灭坍缩,每一粒光尘,都蕴含着一种空间法则的极致演化。
“去!”
伏羲并指一点。
那道七彩流光悄无声息,没入扬眉大仙的眉心。
扬眉的身体,纹丝不动。
他只是缓缓睁开眼,那双眸子里倒映着宇宙生灭的图景,对着伏羲微微颔首,权当打了招呼。
下一刻,他眼前的世界,变了。
“命运直播间”的水镜之上,画面切换。
不再是尸山血海,也不是死寂宇宙。
而是一片走向终结的末日星海,浩瀚,且绚烂。
无数星辰正在熄灭,沦为冰冷的死星。
星系在引力的暴虐撕扯下分崩离析,庞大的黑洞是宇宙的疮疤,贪婪吞噬着周遭的一切。
法则神链一根根断裂,时间流速混乱,空间脆弱如纸,遍布狰狞裂痕。
这是一个即将归于虚无的宇宙。
扬眉,就立于这末日图景的中央。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只需一个念头。
就能凭借对空间大道的无上掌控,撕裂宇宙壁垒,一步踏出。
回归安全的混沌海,不受这方宇宙寂灭分毫。
同时,他亦看到了另一个选择。
在这方宇宙的核心深处,尚孕育着一缕最后的、最精纯的创世本源。
他若出手,以大法力镇压宇宙崩溃,梳理错乱法则,便有机会保下这缕本源,让此方宇宙在无尽岁月后,迎来新生。
但这,会耗去他难以估量的元气。
甚至可能沾染上这方宇宙的寂灭因果,影响自身大道。
独善其身,潇洒离去?
还是兼济天下,耗费心力,去救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垂死宇宙?
这是一个比先前蓝袍散修所遇,更宏大、更艰难的抉择。
山脚下,亿万生灵屏住了呼吸。
纵然看不懂其中的大道玄机,那股透过水镜传递出的末日绝望,依旧让他们神魂战栗。
“若是我,怕是早就逃了。”一尊大妖喃喃。
“救一个将死的宇宙?这因果太大了,谁沾谁死!”
昆仑山巅,三清与女娲的神情也凝重起来。
他们设身处地,若是自己,恐怕也会陷入两难。
这已非单纯的道心考验,而是对修道者根本之“道”的拷问。
是求自我超脱,还是求众生福祉?
然而,幻境中的扬眉,脸上不见分毫犹豫。
他甚至连一息的思索都没有。
他凝望着眼前这片绚烂而悲壮的末日景象,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第一次,浮现出名为“欣赏”的神色。
“衰败,亦是一种美。”
他轻声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奇异的魔力,竟让那狂暴混乱的宇宙,都为之一静。
然后,他笑了。
他伸出一根手指,青葱剔透,对着眼前那片坍缩的星海,随意地点了一下。
没有惊天动地的法力。
没有毁天灭地的神通。
就是那么随意的一点。
下一瞬,颠覆所有人认知的一幕,发生了。
那片崩溃的星海,被按下了暂停键。
紧接着,扬眉的手指在虚空中缓缓划动,动作优雅,宛若一个绝世的舞者。
随着他的指尖划过,整个宇宙的空间,开始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被“折叠”了起来!
一颗正在爆炸的超新星,被他随手一叠,化作一朵绚烂的、永恒绽放的星光之花。
一个贪婪吞噬万物的巨型黑洞,被他反手一捏,竟成了一个温顺的、不断吐出七彩泡泡的宇宙喷泉。
无数正在撞击、毁灭的星系,在他的指尖下,被拆分,被重组,被排列成一幅由亿万星光构成的,宏伟至极的……星空画卷!
他没有拯救这个宇宙。
他也没有逃离这个宇宙。
他竟然……将一个走向末日的宇宙,当成了一块橡皮泥,一件艺术品,一片挥洒创意的画板!
他在用整个宇宙的死亡,谱写一曲只属于他空间大道的,最华丽,最孤傲的乐章!
“哇——!”
山巅之上,林参的嘴巴张成了“o”形,嘴里的糖豆滚落下来都毫无知觉。
他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清晰地倒映着水镜中那片被玩出花来的末日宇宙,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光芒!
“星星在跳舞!那个黑乎乎的洞洞在吹泡泡!”
“那个叔叔好厉害!他把所有的亮晶晶都变成了画!”
小家伙兴奋得小脸涨红,在太清老子怀里手舞足蹈,一双小短腿蹬来蹬去。
“这个好玩!这个太好玩了!”
“比伏羲叔叔的乌龟画得好看一万倍!”
不远处的伏羲,听到这记来自亲侄儿的无情背刺,嘴角的笑意彻底僵住。
他感觉自己的道心“咔嚓”一声,又裂开了一道缝。
他苦心经营的“好叔叔”形象,在扬眉大仙这堪称艺术的“玩宇宙”神操作面前,被碾得粉碎。
“伏羲道兄,承让。”
幻境中,扬眉对着虚空一笑,身影缓缓淡去。
考验,结束。
毫无疑问,通过。
并且,在林参那里,拿到了史无前例的最高评价!
伏羲的脸色有些发白,他强行压下心头的挫败感。
他知道,自己这次,是碰上真正的硬茬了。
他的目光,缓缓移动,最终落在了考场中的最后一人身上。
那个从始至终,都最不着调,最离谱,也最让人捉摸不透的……邋遢老道。
乾坤老祖!
“道友,到你了。”
伏羲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战栗与期待。
他真的很想知道。
这个能用烤红薯和麻将搅翻他二哥迷宫的奇葩,在自己这最终的命运抉择面前,又能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骚操作!
他决定了。
要给这个老家伙,出一道真正的,直击灵魂的绝杀之题!
一个让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再用“耍无赖”的方式来破解的……终极考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