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八,镇荒城军枢院作战室内,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林凡将一份来自安全总署的密报扔在桌上,纸张在硬木桌面滑出刺耳的摩擦声。密报上只有短短几行字,却让在座的铁戎、周谨、韩庐、孙焕等人面色大变。
“胥国匠造处已成功仿制火药,日产三百斤,陶罐雷五百枚。”
“三日前,宇文渊以火药为筹码,向邢国索取西境四成商税,向羌戎索取南部草场牧马权,向息国索取玻璃镜十五面。”
“首批仿制火药及陶罐雷已分装三路,运往三国大营。”
铁戎一拳砸在桌上:“这个宇文渊!好毒的算计!一兵未出,反倒成了最大赢家!”
周谨面色苍白:“主公,若三国得了火药,虽威力不及我林谷,但数量一多,黑水城和月亮湖的压力……”
“压力会倍增。”林凡接过话,声音冷静得可怕,“庞煖有了火药,会再造盾车,这次可能在盾车上加装防火层。赫连叱罗有了火药,可能会制作简易炸药包,用来破坏我们的防线。至于蒙骜……此人最危险,他若将火药用在弩箭上,制成火箭,对我们威胁最大。”
韩庐急道:“主公,必须阻止火药扩散!”
“已经晚了。”林凡摇头,“车队已经出发三日,此刻应该已经抵达前线。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阻止,而是……反击。”
他站起身,走到那幅巨大的九州地图前,手指点在胥国位置。
“宇文渊以为他可以坐山观虎斗,两边通吃。”林凡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冰冷的杀意,“那我就让他知道,有些便宜,不能占。”
“主公的意思是……”
“主动进攻胥国。”林凡斩钉截铁,“他不是有十万大军吗?不是有火药吗?我就打给他看,让他明白——在真正的实力面前,阴谋诡计,不值一提。”
作战室内一片死寂。
主动进攻?以林谷目前的兵力,防守三线已属不易,还要分兵进攻胥国?
“主公,三思啊。”周谨劝道,“我们总兵力不过五万,黑水城、月亮湖各需一万驻守,镇荒城需两万,哪还有余力进攻胥国?”
“有。”林凡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第一步兵师三团三千人,第二步兵师三团三千人,骑兵师二团两千人——共计八千人,由铁戎统一指挥,孙焕为参谋,公羊毅为先锋。”
他顿了顿:“至于黑水城和月亮湖,石猛和大康已经证明,以火器之利,一万守军足以抵御数倍敌军。镇荒城有两万守军,加上城防火炮,宇文渊的十万大军来了也是送死。”
铁戎眼中燃起战火:“主公,八千人……打胥国十万大军?”
“不是十万。”林凡纠正,“是十万新败之师。邢国、羌戎惨败的消息早已传开,胥国军队看似人多,实则士气低落,畏我火器如虎。更重要的是……”
他指向胥国曲沃方向:“胥文率领的这十万大军,已在边境驻扎二十余日,粮草消耗巨大,士卒思归。若我们突然进攻,打他一个措手不及,胜算至少七成。”
孙焕一直在沉思,此刻开口道:“主公,此计可行,但需解决三个问题。第一,行军路线——如何避开胥国哨探,秘密接近曲沃?第二,补给——八千人深入敌境,粮草弹药如何保障?第三,退路——若战事不利,如何安全撤回?”
林凡赞许地看了孙焕一眼:“问得好。”
他回到案前,摊开一张更详细的地图:“第一,行军路线。不走官道,走‘鬼哭峡’。”
“鬼哭峡?”铁戎皱眉,“那里是绝地,两侧悬崖,中间峡谷仅容两马并行,且有瘴气……”
“正因是绝地,胥国才不会设防。”林凡道,“至于瘴气,白芷院正已研制出避瘴药丸,全军佩戴,三日可过。”
他继续道:“第二,补给。每人携带七日干粮,双倍弹药。过峡谷后,可袭击胥国边境粮仓‘黄龙仓’,那里屯粮十万石,守军不过五百。拿下黄龙仓,粮草问题自解。”
“第三,退路。”林凡的手指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拿下黄龙仓后,不必固守,而是继续向曲沃推进。胥文若回援,我们就撤;若不回援,我们就佯攻曲沃,逼他分兵。无论哪种情况,我们都掌握了战场主动权。”
计划环环相扣,胆大而周密。
铁戎深吸一口气:“主公,末将请战!”
林凡看着他:“铁叔,这一仗,不仅要打胜,还要打出威风。我要让宇文渊明白,林谷的便宜,不是那么好占的。”
“末将明白!”
“另外,”林凡看向孙焕,“公羊毅作为先锋,你要密切注意他的表现。此战是他证明忠诚的最好机会,但也可能是……最后的机会。”
孙焕郑重点头:“属下明白。”
“去准备吧。”林凡挥挥手,“三日后,大军出发。”
“是!”
六月二十日,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镇荒城西门悄然打开,八千精锐如流水般涌出城门。没有战鼓,没有号角,只有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和马蹄包裹厚布后沉闷的噗噗声。
铁戎一身黑色铠甲,骑在马上,望着这支沉默的军队。左侧是孙焕,右侧是公羊毅。这位前息国镇北将军今日也换上了林谷制式铠甲,腰间挎着新配发的“庚子式”军刀,眼神沉静如古井。
“公羊将军,”铁戎忽然开口,“此战,先锋营交给你。我要你在三日内穿过鬼哭峡,拿下黄龙仓,能做到吗?”
公羊毅抱拳:“末将领命。三日之内,黄龙仓必下。”
“好。”铁戎点头,“出发。”
八千人以急行军速度向西推进。天亮前,已抵达鬼哭峡入口。
那确实是一处绝地。两侧悬崖高耸入云,中间峡谷狭窄阴暗,谷底终年不见阳光,弥漫着灰白色的瘴气。传说进入此谷者,十有八九会因瘴毒发作,如鬼哭般凄厉而死,故得名“鬼哭峡”。
“全军,服药。”孙焕下令。
士兵们从怀中取出避瘴药丸——这是用薄荷、艾草、雄黄等药材制成,含在口中可抵御瘴气。每人又用浸过药水的布巾蒙住口鼻,只露出眼睛。
“五人一组,绳索相连,防止走散。”公羊毅补充道,“先锋营,随我先行探路。”
他亲自率领三百先锋,牵着战马,踏入峡谷。
谷中果然凶险。地面湿滑,布满青苔;两侧崖壁时有落石;更可怕的是那些灰白色的瘴气,即便含了药丸,仍有士兵感到头晕目眩。
公羊毅走在最前,每一步都踏得沉稳。他手中拄着一根长杆,不断试探前方地面——这是多年军旅生涯养成的习惯,再险恶的地形,也要为部下探出一条生路。
“将军,前方有岔路。”斥候回报。
公羊毅上前查看。峡谷在此分作两条,一条较宽但瘴气浓郁,另一条狭窄但相对清明。
“走窄路。”他果断决定。
“将军,窄路难行,马匹恐怕……”
“马可以慢慢走,人不能中毒。”公羊毅道,“传令:马匹卸下重物,由专人牵引。所有士兵,互相搀扶,缓慢通过。”
命令传递下去。士兵们卸下马背上的物资,两人一组合力扛起;马匹被蒙上眼罩,由经验丰富的老兵牵引。队伍在狭窄的谷道中艰难前行,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这一走,就是整整两日两夜。
六月二十二日黄昏,当最后一名士兵走出鬼哭峡时,所有人都瘫倒在地。三千先锋营,有十七人因瘴毒过深而倒下,被战友抬着出来;战马损失三十余匹。
但,他们成功了。
公羊毅站在峡口,望着前方开阔的平原,长舒一口气。远处,黄龙仓的轮廓在暮色中清晰可见——那是一座建在小山包上的圆形粮仓,周围有矮墙环绕,墙上有哨楼,但守军显然懈怠,哨楼上甚至看不到人影。
“将军,要不要休整一夜?”副将问。
公羊毅摇头:“兵贵神速。敌军做梦也想不到,我们会从鬼哭峡出来。趁他们还没发现,今夜就拿下黄龙仓。”
他转身,对疲惫不堪的士兵们高声道:“兄弟们,我知道大家很累。但前方就是黄龙仓,里面有十万石粮食,有温暖的营房,有热乎的饭菜!拿下它,我们就能吃饱睡好;拿不下,我们就得饿着肚子退回鬼哭峡!你们说,怎么办?”
“拿下它!”士兵们强撑起精神,齐声怒吼。
“好!”公羊毅拔刀,“一营负责正面佯攻,二营、三营从两侧迂回。记住,尽量不用火器,用刀解决。我们要的不仅是粮仓,还有守军的衣服和令牌!”
“明白!”
夜色降临,黄龙仓的守军如往常一样,点起篝火,围坐喝酒。守将是个肥头大耳的胥国贵族,此刻正搂着侍妾,听着小曲,完全没意识到死神已经降临。
子时,攻击开始。
一营士兵在正面制造动静,扔出几个陶罐雷——这是从胥国仿制品中缴获的,威力不大,但响声震天。
守军果然被吸引到正面墙头。
就在这时,二营、三营从两侧悄无声息地翻过矮墙。他们如狼入羊群,见人就砍,动作干净利落。很多守军在睡梦中就被割了喉咙,连惨叫都发不出来。
不到半个时辰,战斗结束。
黄龙仓五百守军,被杀三百,俘虏二百。守将试图从后门逃跑,被公羊毅亲自追上,一刀毙命。
“清点物资!”公羊毅下令。
很快,结果出来了:粮食十二万石,军械三千件,马料五万斤,还有大量冬衣、药材。更关键的是——缴获了胥国边境守军的全套服饰、令牌,以及一份详细的边境布防图。
“将军,我们发了!”副将兴奋道。
公羊毅却面色凝重:“传令:全军换装,穿胥国军服。俘虏全部关押,严加看管。另外……派人回去禀报铁将军,黄龙仓已下,请他速来。”
“是!”
当铁戎和孙焕率主力抵达黄龙仓时,已是六月二十三日清晨。
看着堆满粮仓的物资,铁戎放声大笑:“公羊将军,此役你当记首功!”
公羊毅抱拳:“全赖将士用命,末将不敢居功。”
孙焕仔细查看了缴获的布防图,眼中闪过精光:“铁将军,主公果然料事如神。胥国在边境的兵力部署,全在这图上了。你们看——”
他指着地图上的几个标记:“曲沃大营十万,但分驻三处,互为犄角。若我们集中兵力攻打一处,另外两处来得及支援。但如果我们……”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先打最弱的‘鹰扬营’,佯装不敌,诱另外两营来援,然后在半路设伏……”
“围点打援!”铁戎眼睛一亮,“好计策!公羊将军,你觉得呢?”
公羊毅看着地图,沉思片刻:“此计可行。但需注意两点:第一,鹰扬营虽弱,也有两万人,我们八千人要打出‘佯装不敌’的效果,需要把握好分寸——打得太狠,他们可能直接溃败;打得太轻,又诱不来援军。第二,伏击地点必须选好,要能充分发挥我们的火器优势。”
孙焕点头:“公羊将军考虑周全。伏击地点,我建议选在‘落凤坡’——那里两侧是山,中间是官道,正是打伏击的好地方。”
三人仔细推敲,完善计划。
最终确定:由公羊毅率三千人攻打鹰扬营,铁戎率五千人在落凤坡设伏。孙焕留守黄龙仓,负责粮草转运和伤员救治。
“此战若胜,”铁戎看着两人,“胥国十万大军,至少折损过半。届时,宇文渊就该坐不住了。”
公羊毅忽然问:“铁将军,若我们真能击溃胥国大军……下一步该如何?”
铁戎深深看了他一眼:“主公说过,这一仗不仅要打胜,还要打出威风。所以下一步……我们要兵临胥国都城邺都,让宇文渊亲自出城,给我们一个交代。”
公羊毅心中一震。
兵临王都……这是何等气魄。
他忽然想起怀中那枚玉佩,那枚可以调动北地三万镇北军旧部的信物。
也许……永远不需要动用了。
林凡,或许真能创造一个新的时代。
“末将,愿为先锋。”他单膝跪地,郑重抱拳。
铁戎扶起他:“好!三日后,落凤坡见!”
而在胥国匠造处,宇文瑶终于从一名偷偷给她送饭的小太监口中,听到了前线战报。
“公主,不好了……林谷军队突然出现在黄龙仓,守军全军覆没,十二万石粮食全被夺了!”
宇文瑶手中的瓷碗“啪”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她脸色苍白,喃喃道:“他……他真的来了。”
不是从黑水城,不是从月亮湖。
是从所有人都认为不可能的鬼哭峡,如神兵天降,直插胥国腹地。
父皇,你这次……真的惹错人了。
窗外,夏雷滚滚。
山雨欲来风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