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脸上的愁容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老谋深算的沉稳笑容。
他混迹江湖大半辈子,什么风浪没见过?
许忠义指明了方向和结果,具体怎么操作,他比谁都清楚。
“好!贤弟果然高见!”杜大佬拍板,“我这就给维平打电话,让他好好‘配合’J公子,演好这出戏!”
论权谋算计,论真真假假、欲擒故纵,高峰和J公子加起来,恐怕也不是这位老江湖的对手。
杜大佬要做的,就是让蒋公子的人“艰难”地、“一步步”地发现线索,“循循善诱”地,把他们引向那个最终的、他们绝对不敢碰的“祸害之源”。
到时候,骑虎难下的,就不是他们这些“肥羊”,而是那位高举“打虎”大旗的“英雄”了。
魔都的记者们,可都等着大新闻呢。
许忠义的第二站,来到了苏杭交界处的松风园。
这里的气氛,已经如同暴风雨前的海洋。
杜维平早就接到了父亲的指示,此刻正“愤愤不平”地跟以高峰为首的铁血救国会“打虎队”周旋、抗议、拖延,把“无辜受牵连的富家公子”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而被“保护”在园子里的李松,更是演技爆棚。
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肥猪,上蹿下跳,唾沫横飞,指着自己妹妹李梅的鼻子破口大骂:“李梅!你这个六亲不认的白眼狼!我是你亲哥哥!你帮着外人来搞我?!你忘了是谁供你读书、送你出国了?!我@#¥%&*……”
骂声之难听,情绪之激动,让一旁冷着脸的李梅都忍不住别过头去,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但她想起自己的使命,想起J公子的“大义”,还是硬起了心肠。
就在这时,许忠义到了。
李松“恰好”看到了走进来的许忠义,如同看到了救命稻草,瞬间戏精附体,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连滚爬爬地扑向许忠义的方向,伸出双手,声嘶力竭地喊道:
“许主任!许主任救命啊!您不是说我会没事的吗?!救救我!他们要把我抓走啊!!!”
这一嗓子,石破天惊。
刷刷刷——!
园内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如同聚光灯一般,齐刷刷地聚焦在了刚刚进门的许忠义身上。
高峰的眼神变得锐利如鹰。
李梅的脸上写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杜维平“适时”地露出了“糟糕,说漏嘴了”的懊恼表情。
许忠义站在原地,面色平静无波,仿佛李松喊的不是他的名字。
他甚至微微整理了一下西装袖口,然后才抬起眼,迎向那一束束含义不同的目光。
嘴角,似乎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旁人难以理解的弧度。
李松被拖出去的时候,鞋掉了一只。
那只锃亮的进口皮鞋孤零零地躺在客厅地板上,像极了某种隐喻。
高峰盯着它看了三秒,忽然笑出了声——不是开心的笑,是那种“好家伙,这剧本真敢写”的笑。
李梅也在看那只鞋。
但她看的不是鞋,是站在鞋旁边的许忠义。
这个男人的表情管理堪称教科书级别——三分震惊,三分愤怒,剩下四分全是“老子被你坑了”的委屈。
他甚至还适时地后退了半步,手指微微颤抖,指着门外已经消失的李松方向:
“李老板……你这就没意思了。”许忠义的声音压得很低,但足够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听见,“我好心来做和事佬,你却给我来这套?”
高峰转头看李梅,挑了挑眉。
那意思是:看见没?演技派。
李梅没接他的眼神。她走上前,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咔、咔”声。
她在许忠义面前停下,距离把握得恰到好处——既不显得咄咄逼人,又足够形成压迫感。
“许主任。”她开口,声音平稳得像一杯放凉的白开水,“我哥这人,急了就乱咬。您别往心里去。”
这话说得巧妙。
听着是安抚,实则把“乱咬”这个词钉在了空气里。
许忠义要是接茬解释,那就是对号入座;要是不解释,又显得心虚。
许忠义的选择是——叹气。
长长的一口气,叹出了中年男人所有的无奈和疲惫。
他摆摆手,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李专员明鉴。我啊,就是个做生意的,最怕这种浑水。”
“理解。”李梅微笑,“那许主任今天来,是……”
“本来想说情。”许忠义收起手帕,表情切换得行云流水,“现在看,没必要了。李专员秉公执法,我一百个放心。”
他说完就要走。
走到门口时,却又停住,侧过半边脸:“对了,李专员要是有空……借一步说话?”
松风园的走廊很长。
两侧挂满了字画,从明清到当代,真迹赝品混在一起,像极了这个时代——真真假假,谁也分不清。
许忠义和李梅一前一后走着。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荡,一声,又一声。
“许先生想说什么?”李梅先开口。
许忠义没立刻回答。他停在一幅郑板桥的竹石图前,背对着李梅,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
“李专员,你相信这世上有完美的犯罪吗?”
李梅心头一跳。
“不信。”她说,“只要做了,总会留下痕迹。”
“是啊。”许忠义转过身,脸上挂着那种生意人谈价时的笑容,“所以聪明人从不追求完美——他们追求的是‘合理’。合理的动机,合理的证据,合理的……替罪羊。”
他往前走了一步。
距离拉近到能看清彼此眼里的倒影。
“你哥的事,我可以帮你。”许忠义说,“让他开口,让他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包括他背后的人,包括那些账本藏在哪,包括……杜维平。”
李梅瞳孔微微一缩。
“条件呢?”她问。
“很简单。”许忠义竖起一根手指,“这次泄密案的报告上,不该出现的名字,一个字都不要出现。”
“这不合规矩。”
“规矩?”许忠义笑了,笑容里有种看透一切的嘲讽,“李专员,你我都清楚,这局游戏里——谁定的规矩,谁才能赢。”
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一缕阳光,正好打在两人中间的地板上,划出一道明暗分界线。
李梅站在暗处,许忠义站在亮处。
但李梅觉得,真正站在暗处的,是对面这个男人。
“我需要考虑。”她说。
“你只有三分钟。”许忠义看了看腕表,“高峰那个人……你知道的。脑子一热,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到时候你哥乱说话,我也拦不住。”
这是威胁,也是事实。
李梅闭上眼睛,深呼吸。
再睁开时,她点了点头:“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