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莲这番话半是警告半是炫耀。
既点明了自己在西门庆心中的特殊地位,也彻底击溃了宋蕙莲最后一丝侥幸心理。
宋蕙莲这才明白,自己在潘金莲面前,根本毫无秘密和优势可言,是真真正正被捏住了死穴。
眼见宋慧莲已彻底服软。
潘金莲心中得意,却还要再施个下马威,有意刁难道:“你总说你脚小,脱了鞋我瞧瞧,是不是真比我的还小些?”
宋蕙莲不敢违逆,含着泪,羞耻地脱下了鞋子,果然露出一双甚是纤巧的小脚。
潘金莲看了看,又道:“昨夜你说我鞋里是空的?你且拉开裙子我看看,到底是不是空的?”
这已是极其侮辱人的要求。
宋蕙莲只是流泪,不肯动作。
潘金莲冷笑道:“怎么?还要我亲自动手不成?也罢,秋菊!来安!你们都进来,帮你们蕙莲嫂子一把,也让大家都瞧瞧!”
宋蕙莲一听要当众受此大辱,吓得魂飞魄散,再也顾不得什么,连忙自己动手。
她颤抖着将裙摆微微拉开一些,露出了里面的衬裤。
潘金莲瞥了一眼。
淡淡道:“罢了,我也懒得细看。只问你,日后是听我的,还是依旧要在背后弄鬼?”
宋蕙莲如蒙大赦。
连忙重新跪好咚咚咚磕了几个响头,泣声道:“听!全听娘子的!从今往后,娘子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奴才唯娘子马首是瞻,绝无二心!若有违背,天打雷劈!”
潘金莲看着她这副彻底屈服的模样,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让她下去了。
宋蕙莲从潘金莲房里里仓皇出来,一边走,一边用手背胡乱擦拭着脸上未干的泪痕。
她心乱如麻,既懊悔自己的轻浮和口无遮拦,又恐惧潘金莲的报复。
更对西门庆的不管不顾生出一丝怨怼。
正低头疾走,不想在穿廊下竟与一人撞个满怀。
她惊惶抬头,正是西门庆!
他似是刚从哪里吃了早酒回来,脸上带着醺然之意,见是宋蕙莲,那双醉眼顿时放出光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另一只手极不老实地在她丰臀上狠狠捏了一把,嘴里调笑道:“小淫妇,慌慌张张是从哪个野男人房里出来呢?”
说话间,那手竟还要往裙下探去。
“老爷!别……!”
宋蕙莲又羞又急,若是往常,半推半也就从了,可此刻她刚受了惊吓,满心委屈,又想到西门庆与潘金莲无话不谈,自己方才在洞中的窘态丑状怕是早已成为潘金莲和西门庆调笑的谈资。
他此刻竟还这般轻佻,顿时悲从中来。
她用力挣脱西门庆的手,红着眼圈,带着哭腔道:“老爷自重些!让人瞧见了……我还怎么做人!”
说罢,再不敢看他,掩面扭身,飞快地跑开了。
西门庆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抗拒弄得一愣,手还僵在半空,看着那丰腴的背影消失在廊角,心里又是纳闷又是扫兴。
“这妇人,今日怎地这般扭捏起来?”
他嘟囔着,酒意也醒了几分。
这妇人好像是从金莲房里出来的,莫不是金莲为难她了?
西门庆疑心是潘金莲在其中作梗,于是脚步一转,径直往潘金莲房里来。
进了房,见潘金莲正对镜梳妆,脸上似笑非笑。
西门庆一屁股坐在炕沿上,带着几分兴师问罪的口气问道:“你今日在这房里,是不是对蕙莲那贱人说了什么?怎地她见了我如同见了鬼一般?”
潘金莲从镜子里瞟了他一眼,放下梳子,转过身来,冷笑道:
“哟,我的大官人,您这可是恶人先告状!你自己做下的好事,在那冰天雪地的石头洞里胡天胡地,也不怕冻坏了身子,中了那阴寒邪气!如今倒来问我?”
西门庆被她戳破,脸上有些挂不住。
但又知她既已撞破,瞒也无用,便涎着脸凑上前道:“好姐姐,既是你都知道了,少不得要你替我周全则个。你说,如今该怎么办?”
潘金莲早就等着他这句话,心中早有盘算。
她故作沉吟片刻,方说道:“你们既要寻快活,那见不得人的雪洞岂是长久之地?没得作践了身子。依我看……”
她顿了顿,眼波流转,看向西门庆,“不如就到我这房里来。我替你们遮掩着,保管神不知鬼不觉,岂不比那冰窟窿里受罪强?”
西门庆一听,大喜过望,没想到潘金莲竟如此“大度”,连忙握住她的手:“我的好姐姐!真真是我的贤内助!若得你如此,我定不忘你的好处!”
潘金莲却把手抽了回来,伸出纤纤玉指,轻轻点了一下西门庆的额头,嗔道:“你先别忙着灌迷魂汤!我替你担着这天大的干系,替你瞒着你家那大娘子,替你照顾你的心肝肉儿,难道就白辛苦不成?那黄的白的东西,你可得想着我些,首饰头面,可不能短了我的!”
西门庆正在兴头上,何况如今他生意上风生水起,金银于他本就如粪土一般。
当即拍着胸脯满口应承:“这是自然!这是自然!好姐姐,你要什么,只管开口!明日我就让银匠来,给你打一副新样式的头面!”
“也不用让银匠来了,前些日子三娘打了个金丝鬒髻,足足九两众呢,我也不要跟她比,你拿出金子来,我打一个十两的!”
西门庆一听乐了。
“好你个小淫妇,先说不和人家比,转眼要比人家重一两。也不是我不应你,我明日便打了给你来,你该如何报答我?”
潘金莲道:“你给我打了来,以后你看中哪个丫鬟婆子,我帮你拉到房里来便是!”
次日西门庆果然称出十两金子让来福去打了金丝鬒髻来。
自此,潘金莲的房里,竟成了西门庆与宋蕙莲偷情幽会的“安乐窝”。
潘金莲果然“信守承诺”,每每提前打点,支开丫鬟,为他们行方便之门。
表面上,她贤惠大度,赢得了西门庆更多的感激和赏赐。
暗地里,她冷眼旁观,将宋蕙莲的言行举止、与西门庆的私密话语,都牢牢刻在心里,那捏在手中的把柄,也随之越来越沉。
宋蕙莲初时还战战兢兢,但见潘金莲果真不加为难,反而提供场所,便也渐渐放下心来。
她甚至对潘金莲生出几分感激和敬畏,在她面前愈发小心翼翼,却不知自己早已落入了一个更为精致、也更难挣脱的陷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