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的雨是午后落下来的,淅淅沥沥打在荷叶上,溅起细碎的水花。林晚晴坐在暖阁的窗边,手里握着那只刻着“晴昭”二字的瓷碗,看着窗外被雨水打弯的荷茎——从前李昭总说,这池荷花最像她,明媚又坚韧,可如今她望着那些垂落的花瓣,只觉得自己像极了池底的残叶,连风都懒得再吹动。
门帘被轻轻掀起,带着一身雨气的宫女走进来,手里捧着一件叠得整齐的素色披风:“姑娘,太子殿下让人送来的,说夜里风凉,让您披上。”林晚晴接过披风,指尖触到柔软的锦缎,忽然想起三日前李宸在廊下说的话——“淇则有岸,隰则有泮”,她原以为那只是太子殿下随口劝慰,却没想到他竟记挂着她的冷暖。
正出神时,院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不是李昭惯有的轻快,倒带着几分沉重。林晚晴抬头望去,只见李宸撑着一把油纸伞,站在廊下,伞沿上的雨水顺着伞骨滴落,在青石板上积成小小的水洼。他没有进来,只是望着池中的荷花,声音隔着雨帘传来,温和却清晰:“昨日让人把茉莉移到了向阳的花架下,今日看,又发了两片新芽。”
林晚晴起身走到窗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见暖阁东侧的花架上,那盆茉莉的顶端冒出了嫩绿色的芽尖,在雨雾中透着生机。她心里忽然一暖,轻声道:“多谢殿下费心。”
“草木有心,人亦如此。”李宸收回目光,看向她,“昨日李昭在藏书阁外站了半个时辰,说想向你道歉,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林晚晴听到“李昭”二字,眼底的暖意瞬间淡了下去,她低下头,指尖摩挲着瓷碗上的刻字,声音轻得像雨丝:“道歉不必了,只是往后,还请殿下转告他,不必再来了。”
李宸沉默片刻,没有再劝,只是从袖中取出一本装订精致的书册,递到她面前:“这是我从前读的《女诫》注本,里面夹着几页关于‘立身’的批注,或许你看了,能宽心些。”林晚晴接过书册,翻开第一页,便见页眉处用墨笔写着:“女子立身,不在依附,而在明辨是非、坚守本心,纵遇情伤,亦不可失己。”字迹刚劲有力,却透着几分温柔,想来是李宸特意为她写的。
雨势渐渐小了,李宸收起油纸伞,转身准备离开,却被林晚晴叫住:“殿下,您昨日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可若连‘齐家’都难,又如何‘治国’?”李宸脚步一顿,回头看向她,目光坦诚:“齐家难,难在‘真心’二字。对亲人需真心相待,对承诺需真心坚守,若连这点都做不到,纵有经天纬地之才,也难成大事。”
他的话像一颗石子,落在林晚晴的心湖里,泛起圈圈涟漪。她忽然明白,李昭的错,从来不是“留情”,而是从未把她的真心放在眼里,把承诺当成了随意丢弃的戏言。而李宸的清醒,不仅在经史里,更在待人的分寸里——他懂她的难堪,不强行劝和,只默默递上温暖;他知她的迷茫,不居高临下说教,只以批注引路。
林晚晴低头看着手中的书册,又望向花架上的茉莉,忽然觉得心里的那块冰,正在慢慢融化。她走到廊下,对着李宸的背影轻声道:“殿下,明日若晴,我想亲手给茉莉浇次水。”李宸回头,眼中露出一丝笑意:“好,明日我让人把花铲送来。”
暮色渐浓时,雨停了。林晚晴坐在窗边,翻开那本《女诫》注本,看到夹在里面的一页素笺,上面写着:“残荷听雨,虽有凄凉,却也能盼来晴日;情伤虽痛,若能守己,终会遇见暖意。”她握着素笺,望着窗外渐渐放晴的天空,忽然觉得,或许往后的日子,不再只有苦涩,还有新的希望在等着她。
而藏书阁里,李昭正对着案上的《战国策》发呆。案头放着一方新绣的丝帕,上面绣着他最爱的寒梅,是他昨日让绣坊赶制的,想送给林晚晴赔罪。可想起林晚晴决绝的背影,想起李宸说的“真心”二字,他忽然把丝帕揉成一团,扔在一旁——他终于明白,有些错,不是靠一方丝帕就能弥补的;有些人,一旦伤了心,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落寞的身影上,竟比藏书阁里的烛火,还要清冷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