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嬷嬷那一声凄厉的指控,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瞬间打破了灵堂虚伪的哀恸氛围。所有人的目光,或惊疑,或恐惧,或幸灾乐祸,齐刷刷地聚焦在沈知意身上。
沈玉瑶更是像找到了宣泄口,猛地扑过来,尖长的指甲直抓沈知意的脸,哭骂道:“是你!一定是你这个扫把星!克死了我娘!你还我娘命来!”
沈知意早有防备,侧身避开沈玉瑶的攻击,春桃也立刻上前挡住。但沈知意的注意力,却大半被胸口那枚“兰心印”传来的灼热感以及帘幕后那道阴冷的视线所吸引。
真正的危险,不在明处,而在暗处。
“放肆!”沈巍终于反应过来,厉声呵斥沈玉瑶,“灵堂之上,成何体统!”他虽然对沈知意心存芥蒂,但更不容许有人在他面前如此失仪,尤其还是指控这种毫无根据的“邪术”之说。
“爹!钱嬷嬷说得对!就是她害死了娘!”沈玉瑶哭喊着,“她落水之后就变得邪门得很!肯定是脏东西附身了!”
钱嬷嬷见沈巍发怒,有些畏惧,但依旧硬着头皮磕头哭诉:“老爷!老奴不敢胡说!夫人临终前…临终前一直喊着‘火’、‘印’、‘她回来了’!定是大小姐用了什么邪术害夫人啊!夫人去得不明不白,老爷您要替夫人做主啊!”
她的话半真半假,将柳姨娘的呓语扭曲成对沈知意的指控,极具煽动性。
灵堂内的仆妇们开始窃窃私语,看向沈知意的眼神充满了恐惧和排斥。
沈知意心中冷笑,知道这是钱嬷嬷和她背后之人狗急跳墙的反扑。她们想利用“邪术”这个最容易引起恐慌的罪名,在她根基未稳之时将她彻底打倒,甚至…借沈巍之手除掉她!
她不能慌乱,必须冷静应对。
沈知意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悲愤和委屈,她先是对沈巍盈盈一拜,声音带着哽咽却清晰无比:“父亲明鉴!女儿自落水被救后,一直谨言慎行,在王府养伤亦是深居简出,何来邪术之说?母亲病重,女儿忧心如焚,昨日才求得王爷恩准回府侍疾,一片孝心天地可鉴!钱嬷嬷此言,不仅污蔑女儿,更是玷污母亲清誉,其心可诛!”
她先占据孝道制高点,反驳指控,同时点出自己受摄政王庇护,暗示钱嬷嬷背后有人指使。
果然,提到“王爷”,沈巍的脸色更加难看。他本就对摄政王插手家事不满,此刻更觉得颜面扫地。
沈知意转而看向钱嬷嬷,目光锐利如刀:“钱嬷嬷,你口口声声说我用邪术害人,可有证据?母亲病重多时,太医皆言是积郁成疾,邪风入脑,怎的到了你嘴里,就成了邪术?莫非…你比太医更懂医术?还是说,你急于将谋害主母的罪名扣在我头上,是想掩盖什么?!”
她的话如同连珠炮,直接反将一军,暗示钱嬷嬷才是做贼心虚,想杀人灭口!
钱嬷嬷被问得哑口无言,脸色煞白,支吾道:“老奴…老奴只是根据夫人呓语…”
“呓语?”沈知意冷笑一声,“神志不清之人的胡言乱语,也能作为证据?那我倒要问问,母亲病重期间,一直是你在身边伺候,汤药饮食皆经你手!母亲病情为何突然加重?甚至出现中毒迹象?!这你又作何解释?!”
她终于将“中毒”二字抛了出来!如同惊雷炸响!
“中毒?!”沈巍猛地瞪大眼睛,看向钱嬷嬷的眼神瞬间充满了怀疑和暴怒!“怎么回事?!”
府中众人更是哗然!主母可能是被毒死的?这可比邪术之说更惊悚!
钱嬷嬷彻底慌了神,浑身抖如筛糠:“没…没有中毒!老爷明察!是太医…太医诊错了!大小姐她血口喷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一查便知!”沈知意步步紧逼,“父亲!母亲死因可疑,事关将军府声誉和律法纲常!女儿恳请父亲,立刻报官!请仵作验尸!请王爷派太医会同查验!务必查个水落石出,还母亲一个公道,也还女儿一个清白!”
她直接要求报官验尸!这是将事情彻底闹大,逼沈巍和幕后之人没有转圜余地!
沈巍脸色铁青,骑虎难下。报官?家丑外扬,他丢不起这个人!更何况,柳姨娘的死,他自己也隐约感觉到不对劲,若真查起来…
就在沈巍犹豫不决、灵堂内乱成一团之际,那道一直隐藏在帘幕后的阴冷视线,终于动了!
只见一个穿着灰色仆役服装、毫不起眼的老婆子,端着一碗应该是奠茶的茶水,低着头,脚步蹒跚地朝着沈知意走来,看似要给她奉茶。
但沈知意胸口的“兰心印”灼热感骤然加剧!同时,她运用那丝微弱的“感知”意蕴,清晰地“捕捉”到从那老婆子身上散发出的、一股极其隐晦却尖锐的杀意!
目标是她手中的茶碗!茶碗有问题!
那老婆子脚步看似踉跄,实则在靠近沈知意的瞬间,手腕极其隐蔽地一抖,碗中的茶水微微倾斜,眼看就要“不小心”泼到沈知意手上!
若是寻常茶水也就罢了,但这碗茶…恐怕沾之即死!对方是要制造一场“意外”,在混乱中将她灭口!
电光火石之间,沈知意根本来不及躲闪!她几乎是本能地,将刚刚领悟的那丝代表“排斥”和“偏转”的符文意蕴,集中意念,猛地推向那碗茶水和老婆子的手腕!
这是一种精神层面的无形之力!
“哎呀!”
那老婆子发出一声惊呼,手腕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整碗茶竟然脱手飞出,不是泼向沈知意,而是反向泼向了离得最近的、正在哭闹的沈玉瑶!
“噗——”
滚烫的茶水劈头盖脸地浇了沈玉瑶一身!
“啊——!”沈玉瑶发出杀猪般的惨叫,脸上、脖子上瞬间被烫红了一片!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那老婆子也愣住了,显然没料到会是这个结果。
“保护小姐!”春桃最先反应过来,尖叫着护在沈知意身前。
沈知意趁机指着那老婆子,大声道:“抓住她!她要行刺!”
灵堂内的侍卫这才反应过来,一拥而上,将那试图趁乱逃跑的老婆子死死按住!
“放开我!我只是不小心…”老婆子挣扎着辩解。
“不小心?”沈知意冷笑,对沈巍道,“父亲!这婆子行为诡异,意图不明!她端的茶水恐怕有问题!还有钱嬷嬷,言辞闪烁,诬陷主家!此二人必定与母亲被害有关!请父亲立刻将她们拿下,严加审问!”
场面彻底失控!沈玉瑶的哭嚎,钱嬷嬷的尖叫,老婆子的挣扎,仆人们的惊恐,交织在一起。
沈巍看着这乱糟糟的一幕,尤其是小女儿被烫伤的惨状,又惊又怒,终于爆发:“都给我闭嘴!”
他一声怒吼,镇住了全场。他目光阴沉地扫过被按住的老婆子、瘫软在地的钱嬷嬷,最后落在神色平静却眼神坚定的沈知意身上。
这个他一直忽视的嫡女,何时变得如此…棘手和耀眼?她刚才那看似巧合的躲过泼茶,真的只是巧合吗?
沈巍心中疑窦丛生,但眼下最重要的是稳定局面。
“将钱嬷嬷和这个婆子押下去,分开看管!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沈巍终于下了决心,先控制住明显有问题的人。
“玉瑶带回房,请大夫诊治!”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又看向沈知意,眼神复杂,“你也回去休息。此事…我自有主张。”
他没有立刻报官,但也没有再偏袒钱嬷嬷。这已是最好的结果。
沈知意知道见好就收,行礼道:“女儿遵命。只是母亲死因蹊跷,还请父亲早日查明,以安亡灵。”
说完,她不再多看灵堂内的混乱一眼,带着春桃,转身离开。
走出灵堂,阳光刺眼。沈知意微微眯起眼,后背已被冷汗湿透。刚才那一刻,真是千钧一发!若不是符文之力…后果不堪设想。
那个灰衣老婆子…究竟是什么人?她的手背上,似乎也有一个淡淡的印记…是蝎子?还是别的?
柳姨娘死了,但围绕“兰心印”的阴谋和杀戮,才刚刚拉开序幕。而将军府这潭水,比她想象的更深,更浑。
她抬头望向摄政王府的方向。萧煜…你现在又在谋划什么呢?
这场戏,越来越精彩了。而她,也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接招的沈知意了。
灵堂内的风波暂时平息,但沈知意知道,暗流只会更加汹涌。那个被抓住的老婆子,会成为突破口吗?还是…会像李贵一样,迅速变成一具尸体?
答案,或许很快就会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