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文娴愣住，眼里透露着挣扎。
这也是周望京给她的再一次选择。
是要将人绳之以法，还是顾念着那点微薄的亲情，选择撤案。
一旦开始抓人，这件事情就有可能被人知道，即使那畜生并没得手，也不乏会有好事者来讨人嫌，更何况局里还有个盯着他不放的魏局长。
他要促成的事，魏局长是一定会来捣乱的。
大明开口想说话，被周望京的一记冷眼定在原地，只能一脸紧张地看向姜文娴。
姜文娴并没想多久，很快就做出决定。
她伸手将散落的头发别到耳后，这个简单的动作里似乎带着破茧般的力量，让她的脊背一点点挺直。
她看向周望京，一脸坚定：“那好，我现在就跟你们去医院，不过周副局长，你能不能别告诉我嫂子，就说，就说我摔伤了，别让她担心。”
周望京皱了下眉，“大明你送她去抽血，小明带人搜山，我回谢家沟一趟。”
大明立刻起身，高高地喊了声“是”。
——
小明记挂着抓人的事，那畜生对这附近这么熟，很难说会不会今天就跑路了。
“大明哥，姜同志，你们先去医院，我去找春希公社的民兵队长，先让他们开始找，免得那瘪犊子跑了。”他急急地说。
能不急吗，自从开始跟着副局长，他俩就成了局长眼里的叛徒，如果再不做出点成绩，恐怕过两天就会被局长找到借口踢出队伍。
大明也不敢耽搁，但他怕姜文娴害怕和他单独相处。
他为难地挠了挠头，“小姜同志，我知道你心里不安，要不这样，你坐在后面，我拉着你走。”
姜文娴摇了摇头，“没事的，你还是骑车吧，我怕待会儿药效散了，检查不出来。”
没有证据，任凭她空口白牙地说，只怕没把刘发财弄进去，她自己就先被唾沫淹死。
小明高兴了，冲姜文娴竖了个大拇指，“难怪你哥哥能立下二等功呢，你们姜家的骨头就是比别人硬！”
他跨上自行车，“我先去公社了，姜同志你放心，我兄弟这人正直，他连寡嫂和两个小侄子都……”
小明话没说完，大明猛地咳嗽一声，狠狠瞪了他一眼。
小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失言，吐了吐舌头，一蹬脚踏板，风似地冲了出去，留下车轮碾过碎石的沙沙声。
姜文娴微微一怔，察觉到小明的话里似乎藏着故事。
大明喉结滚动着，笨拙地将自行车推到姜文娴面前。
他扯下脖子上的围巾，垫在冰凉的后座金属杆上，“那咱们现在走？要是颠着你，你就拽我大衣后领，千万别忍着。”
姜文娴扶着车座站起身，寒风卷着碎雪扑进她发间。
她怔怔地抬头望天，呢喃道：“下雪了。”
记忆突然闪回父亲姜三树的话——‘清白不是藏出来的，是争出来的’。
当她跨上后座的瞬间，大明突然转身，把捡回来的外衣整个罩在她身上，厚重的布料裹住她发颤的身躯，混着皂角香的暖意扑面而来。
他又往把那两颗姜文娴没拿的糖塞到她手里，在心里给自己鼓了鼓劲儿。
大明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小心：“小姜同志，你别听他瞎说，我和我哥是双胞胎，我嫂子和我们兄弟俩是一块儿长大的，他走得早，留下一对小侄子，所以我就把工资的一半给了嫂子，不然她养不活两个孩子。”
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些年他妈托媒人说亲，只要女方家一听他每个月要拿一半工资接济寡嫂和侄子，连相看的机会都不肯给。
旁人背地里说他傻，说他这样迟早打一辈子光棍。
可他每次把钱塞到嫂子手里，看着两个侄子狼吞虎咽吃白面馒头时，又觉得这些闲话不算什么。
姜文娴没料到他会突然说起这些。
此刻她满脑子都是刘发财逃窜的方向，是即将进行的检查，是如何让那个畜生得到应有的惩罚。
大明的话像颗石子投进深潭，泛起涟漪却很快被她压下。
寂静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寒风掠过树梢的呜咽。
大明等了许久，后背始终没等来回应，心里泛起一丝酸涩。
他自嘲地想，人家姑娘正遭着难，哪有心思听他这些破事儿。
大明攥紧车把，一脚踩上踏板准备发力——
“大明同志。”
这声轻唤让他动作猛地僵住。
姜文娴的声音裹着呵出的白雾，带着几分沙哑却无比清晰：“你做得对，我爹说，人活一世，要活得敞亮，你做的事，和我爹教我的一样。”
这句话让大明浑身一震，眼眶突然发烫。
小姜同志真的懂他！
大明感觉浑身都有了力气，他用力眨了眨眼，让眼里的水汽快速散去，重新踩下踏板。
姜文娴因为惯性往后仰，连忙抓住大明的衣服，稳住身形后很快松了手。
大明回头看着她，憨厚的脸上泛起红晕，“不好意思啊小姜同志，我太高兴了，忘记后面还坐着个人了。”
“你快看路啊，别骑沟里去了！”姜文娴急得提高了声调，却在瞥见他局促的模样时，心里莫名软了一下。
“哦哦哦。”大明赶紧扭头看着前方。
爽朗的笑声穿透沿路的风声，钻进姜文娴耳朵里。
“你别怕，我不会让你栽进沟里的，你这么漂亮，哪能让你一身的泥。”
这话让姜文娴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耳尖瞬间烧得通红。
她恼怒地说：“你胡说什么呢！你这人怎么这么不正经！”
大明被她这一吼，蹬车的脚都差点打滑，脖子猛地一缩，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我、我真没胡说！”他涨红了脸，说话都开始结巴，“就是觉得……觉得你眼睛像山里的泉水，又清又亮，摔泥里多可惜……”
话音未落，他自己先觉得这话越描越黑，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自行车歪歪扭扭地在路上蛇行，他慌忙摆正车把，姜文娴吓得攥紧车座，刚要开口，就听见大明慌慌张张地补救。
“我发誓！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嘴笨！上次给小侄子买糖葫芦，本来想说慢慢吃别扎着，结果说成了再抢我揍你，直接把孩子吓哭了。”
大明越说越急，额角都沁出薄汗。